很多時候,我只是想到就做了。不是因為我勇敢,也不是因為我真的想做這件事。就是想填補生活的空白。不然我好害怕,我的人生在結束的時候,跑馬燈沒幾片好看的能放。
我最近認識了一個頭髮很像稻草的香港女孩。有一天,她拿著她大學的劇本,問我某幾句台語怎麼念。那是個感覺很歡樂的劇,一開始就是唱歌開場,看括號的說明,似乎還要觀眾跟著唱。這對我來說是個挑戰,不管是台語,或者估計觀眾會跟著唱的可能性。那齣劇名:《月娘》。講一個柑仔店,三個在那邊出生的孩子的故事。
我一開始注意到她,是在三步之遙的地方看著,她在唱歌。好脆弱。像是一條噴射機畫出的雲尾,隨時都好怕它斷掉。可是她就好像天生就輕巧了,聽著聲音從實轉虛,她的氣顫抖著延續。在寒冰裡,一個現代舞,滑著、溜著,好像快跌倒時,她又翩然起舞,溫柔地像是怕這冰被她的步伐墊破,精湛地她彷彿用雙腳輕吻冰凍大地,一下、兩下,一腳、兩腳,在冰上劃過,好像剛流淚了。她用輕巧作歌,用歌聲作畫。
在她身邊,我唱歌也就輕一點。有人說,我的歌聲太硬,喉嚨側邊常爆青筋,像是曲子長了藤蔓。她把我的藤蔓凍出梅花。有人說,我太浪漫了,沒辦法,活在夢中,總比醒著死去好。
我其實滿不懂得收斂的,收與放。大部分的人活著,就知道什麼時候閉嘴,什麼時候唱歌。我以為我懂得了,然後又像是遇到瀑布一樣,把一切習得的防衛都沖掉。一不小心,我會把自己都傾倒出來,像小時候打破的花瓶,花就會枯萎、死掉。隔天醒來,遇見花瓶,就沒水可以倒了,於是即使枯萎了,也是把花插著,就這麼綻放、就這樣死去,然後關係維繫得像是在冥王星呼吸,肺被抽乾,也擠不出一滴鮮血。
一幅未完成的作品,一幅永遠未完成的成品。我們開始畫畫,其實我不會,畫畫這回事,可是她在看著,我就假裝自己有想法,然後,假裝也可以裝出一個又一個想法,每天都有新點子,新的事可以分享。我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樣了,到底是虛假,還是真實。時間流動著,嘴巴張開就能說謊,眼神勾彎也能假笑。謊說著說著也像真的,假的笑著笑著也就能快樂。前一秒的真實到下一秒好像都是盜版。
與人相處很可怕,如果愛上了怎麼辦,我總幻想著千萬種可能性,害怕對方,害怕自己,害怕我,害怕妳,害怕哪一天我們又變成我和妳。我總是在人快要觸碰到我之前,或自己快要觸摸到別人以前,就自己先游開了,雖然我前幾個月才學會游泳,但老師說我有天分,大概就是這樣來的。
她說我怎麼不拿筆了?其實我本來就不是個會寫文章的人,我寫文章大概就是、即使我愛不起,我也想試試看勾勒出愛的形狀吧!我厭惡自己喜歡把自己簡化再上光表現給人看的習慣。
其實大概明天醒來看這些,我就會覺得自己在打什麼鬼,但人的意識本來就不可理喻的,尤其是我又剛好是我,那就是更不可理喻了。
有一次我看了一場電影,剪輯得很前衛,我沒有看過一部長片有這樣的味道,通常這樣的風格只能短片。裡面有一個角色,他曾經是電視上天才兒童節目冠軍,進到酒吧,對著一個健壯黝黑帥氣的調酒師,他說他有好多的愛能給,窗外下起青蛙雨,他帶著眼鏡,穿著條紋POLO衫,被拒絕了;青蛙都是死的,打在擋風玻璃上,紅的。
我喜歡那些我搞不懂的事情,而且我喜歡他們就是一直保持我搞不懂的狀態。這部電影跟這篇文章就是這樣,她也是這樣,大概我自己也是這樣。我還在等那場死青蛙雨,什麼時候要把我下紅。
通常有人做了一件該死的事,會試著把這件事像神主牌位一樣擺在一個自己鮮少會再去觸碰的地方。我發現我不太一樣,要是把一件事搞爛了,那就再捅出另一件大爛事,這樣好像前一件就不那麼重要了。後來想一想,這好像滿蠢的,因為我又有一件大爛事要擔心了,我還是學大家燒香拜佛好一點。
我討厭自己很矯情,有時候,可是有時候又喜歡自己這樣。喜歡自己的討厭,討厭自己的喜歡。
高雄的夏天真的太熱,沒事就寫一些無病呻吟,看會不會把自己羞到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