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H要我關上車窗。
\n外面的空氣很髒,尤其在這種尖峰時刻。
\n我吃力地轉起舊式的手動搖把,把薄薄的窗戶從量身訂作的縫隙裡擠出來,直至它把我倆與車外擁擠嘈雜的車流、人聲、嫌惡的烏煙瘴氣隔絕──但這一切都將只是暫時的,我們無法完美地欺騙自己;這世界等不了救世主。
\n啪—— 他俐落地把空調打開。
\n「乾淨」的冷氣從積滿灰塵的風口流瀉而出──我不確定這個發明是否象徵人類的自我感覺良好,自我安慰,抑或自大狂妄。
\n人們一方面清楚認知到人為科學要超越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另一方面又一味追求偽造品,比真實品更感興趣。說是科學超越了自然,那是鬼話連篇。 —福岡正信—
\n此刻,密閉空間裡除了寂靜、空調,與平常無法察覺的呼與吸,還有甲醛、苯、雙酚A —這是露出八顆貝齒燦笑的汽車業務員不曾主動提醒您的贈品—窗外則是看不見星星的天空,黑壓壓一片籠罩住西貢大城,像小王子替他心愛的玫瑰蓋上的玻璃罩,好不浪漫;若小王子旅行到這裡,我想他是找不著回家的路的—星星,都摔下來了,摔在入夜的城市裡:大型廣告看板,主要道路的車流(是流星的尾巴),全年無休的便利商店,被丟棄的菸蒂閃著殘弱火光,還有——現在,你手裡的智慧型手機。
\n這次,小王子能夠馴服誰?
\n妳說什麼?
\n沒有,沒事。
\n就在前面了,不過我們遲到了半小時,但我想應該沒什麼大不了。
\nH緩緩把車停妥,那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停車位;只見一個壯漢朝我們走來,離他不遠處有一群大聲嚷叫的男人,幾人似乎是一夥的。他敲了敲我這邊的車窗,我看了H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後,我才把車窗緩緩搖下;陌生男子先是瞄了我一眼,便逕自與H對談起來,我是聽不懂的,但H的表情顯露些許不悅,不多久,他便打開皮包掏了錢,越過我的座位塞進逐展笑顏的男子手裡。男子一握到鈔票,便笑咪咪的朝我說了幾句,還替我開車門,並做了個請的動作;莫名其妙的,我下了車,道了聲謝。
\n走吧,他們只是一群無賴。
\n為什麼給他們錢?
\n看車費。 H加重了字尾的語氣。
\n86號、86號。 就在這裡。
\n矗立於我跟前的是一棟金碧輝煌的高聳建築——內外整體用色確是金黃色——我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H,他僅是聳了聳肩便踏上鵝卵石階梯,門自動打開了——不是會往頭皮吹冷氣的那種自動門——迎面而來一位穿著筆挺西服的年輕男子,臉上像剛下過午後雷陣雨,而頭頂的歐式水鑽吊燈閃耀若粼粼波光,一切虛華的懾人心魄;我懷疑自己誤闖了鐵達尼號船艙裡的貴族晚宴,而淹至小腿肚的冰冷海水正抓緊分秒侵蝕著靈魂。
\n請問有關養身的講座是在哪一層樓呢?
\n穿著筆挺西服的年輕男子往我們身旁鋪著紅地毯的樓梯指了指。
\n走吧,講座只剩半小時了。
\n\n
就在我倆氣喘吁吁的爬上三樓後,門口的接待員優雅的為我們推開那扇好似很沉重的大門;我能聽見我的心跳聲,真的,就像即將晉見紅心皇后的愛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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