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愛迴轉 第四章 如果能夠 01

1.

餐桌上放著一瓶只剩下一半的威士忌，雪姬坐在餐桌前，滿臉通紅，雙眼迷濛地，看著手上厚圓玻璃杯裡，茶褐色的液體伴隨著快要溶化不見的透明冰塊。

接著，她拿起放在另一邊的手機；靜默的手機黑色鏡面，映照出她那頭凌亂的捲髮以及迷濛的雙眼回望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小琳，妳為什麼不打個電話給我！』

雪姬發狂似地對著手機喊，然後再喝了一口杯裡的威士忌。

此時，她覺得有人在拉她的衣角。

『媽咪，柔伊肚子好餓！』

柔伊拉拉雪姬的衣角，睜著大大圓圓的眼睛，看著趴在餐桌上的雪姬。

『櫃子裡有麵包，麵包旁邊有牛奶，自己去拿來吃。』

雪姬雙眼迷濛地看著那個漂亮的女孩說。

『媽咪，可是柔伊想吃飯飯！』

柔伊稚嫩的聲音輕輕地說。

快要五歲的柔伊，有著雪姬漂亮深邃的眼睛，並繼承了儒德白皙的皮膚和他渾圓小巧的可愛鼻子，雖然有漂亮討喜的外表，但是，長期營養不良的情況下，身形顯得比同齡的孩子還要瘦小。

『叫妳自己去櫃子拿麵包配牛奶，妳是沒聽清楚嗎？』

雪姬對著旁邊的柔伊吼著。

『可是，爸比每次來接柔伊的時候，都會帶柔伊去吃好吃的飯飯。』

柔伊小聲地說著，她很怕惹媽媽生氣，因為媽媽生氣的時候，總是會拿起衣架往她身上抽打。

但是，她今天真的好想吃飯，每次都要等到假日爸爸來接的時候，才能帶她出去吃到好吃的飯，今天她好餓，好想吃飯。

『妳說甚麼？再說一次，既然妳那麼喜歡跟妳爸比住，那妳就去啊！』

即使柔伊說得很小聲，還是被雪姬聽到，雪姬發狂似地對著柔伊大吼。

柔伊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人家真的很餓，人家真的不想吃麵包，人家真的想吃飯飯。』

柔伊邊哭邊說著。

這一哭，激起了雪姬的滿腔怒火，雪姬起身來到門口的鞋櫃旁，抄起了放在鞋櫃上的衣架，往柔伊的身上打。

『我不是說過，我最討厭聽到妳哭，妳再哭啊，妳再哭我就再打！』

雪姬滿布血絲的眼睛怒視著小小的柔伊，柔伊死命地咬住下嘴唇深怕再出聲。

老舊的公寓隔音設備差，隔壁的陳婆婆聽到雪姬這家又開始有打罵聲，她趕緊跑來敲雪姬家的門。

『林小姐啊，開個門啊！不要再打柔伊啦…』

門外傳了60多歲陳婆婆慈祥的聲音。

柔伊趕快跑到門邊，試圖想要打開上面的門鎖，可惜柔伊的身高太矮還搆不到。

『妳敢打開門試試看啊？』

雪姬拿著衣架在柔伊的身後說著。

柔伊嚇到後，轉過身來面對母親，小小的身軀靠在那片舊式的紅色鐵門上。

『林小姐，妳如果不開門，我打電話叫警察囉！』

陳婆婆在門外喊著！老舊的公寓除了隔音設備差之外，連個警衛也沒有。

此時，已經恢復冷靜的雪姬，伸手將門鎖拉開。

胖胖的陳婆婆打開門後，馬上抱起在門邊的柔伊。

『今天柔伊就先來婆婆家住，反正，柔伊是也常常跟婆婆睡啊，柔伊，妳說好不好啊？』

柔伊靠在陳婆婆的胸前，很想點頭可是又不敢，大大的眼睛偷瞄著雪姬看。

『我整理一下柔伊的衣服，等會送過去！』

恢復冷靜後的雪姬，右手從額前往後爬梳過那頭凌亂的捲髮，然後，轉身回房間幫柔伊整理她的衣服，以及不論到哪裡柔伊都要帶著的小被單。

2.

陳婆婆心疼地看著，正在吃飯的小柔伊，小小的手上拿著尺寸過長的筷子，快速認真的吃著眼前的飯，柔伊不知道幾天沒吃到正常的一餐了，陳婆婆想到這裡忍不住眼眶濕潤。

『好吃嗎？柔伊』

陳婆婆在旁邊看著漂亮可愛又乖巧的柔伊問著。

柔伊看著陳婆婆，猛然地點點頭。

『那吃完飯後，婆婆幫妳洗澡，好不好啊？』

柔伊再次地點點頭，然後將自己吃完的碗筷收拾好，拿到洗碗槽想要打開水龍頭洗碗，可惜又因為身高太矮沒辦法搆到水龍頭。

『柔伊，放著，婆婆等一下再來洗就好了，婆婆先幫妳洗澡，好不好？』

陳婆婆幫柔伊把碗筷放進洗碗槽內，然後拉著柔伊走向浴室。

陳婆婆脫掉柔伊身上那件粉紅色的小洋裝，把柔伊放進浴缸裡，慢慢地，輕輕地，將肥皂抹在柔伊滿身是傷的身上，陳婆婆看到柔伊剛剛被打的瘀青，以及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新舊傷痕，忍不住用肩頭上的袖子擦掉臉上的淚珠。

『婆婆，妳怎麼在哭？柔伊抱抱，婆婆乖乖，不要哭！』

柔伊想伸手抱住滿手肥皂泡沫的陳婆婆。

『沒事！柔伊，婆婆不哭了，柔伊被打的地方還痛不痛啊？』

陳婆婆心疼地問柔伊，想起她那個在美國過著快樂日子跟她同齡的小孫女。

『不痛！婆婆幫柔伊洗澡，柔伊的痛痛飛走了。』

柔伊給陳婆婆一個甜美的笑。

陳婆婆將雪姬剛才送來的那一袋衣服打開，找到柔伊那件粉紅色的Hello Kitty睡衣幫她換上。

3.

雪姬坐在餐桌前，懊悔地看著那支有點扭曲的衣架，靜默的四周讓雪姬更能夠潛心下來思考事情，她痛恨自己變成比她爸媽更糟的母親，因為家境不好，父親酗酒，雪姬選擇與家裡決裂，沒想到，帶著柔伊獨自生活之後，才知道為什麼經濟的壓力會讓人依賴酒精，雪姬苦笑了一聲，感嘆自己正在重蹈父母的覆轍，甚至更糟。

她走進臥室來到書桌前，拿了紙跟筆，然後將寫好的紙放進信封內，將那個信封放進自己的托特包中，換好鞋子揹起包包，拿起放在鞋櫃上面置物籃內的車鑰匙。

雪姬將車停好，來到了沙灘上，夏末秋初的海邊，海風一陣強過一陣，深夜的沙灘，只剩下雪姬獨自一人，以及伴隨著一陣一陣規律的海浪聲。

看著相同的這片海，雪姬想起某部電影的標語，她彷彿看到高三的那個晚上，那五個對著這片海，喊出自己悲傷的少男少女，海潮用包容將他們的困苦帶走了，然後，再推著浪花帶來了他們的快樂。

而這次，她希望海水能洗淨她的罪惡與愧疚，雪姬脫下了鞋子，放下了包包，她朝著那片黑色布幕走去，冰涼的海水先浸濕了她的腳底，然後小腿肚，再來是大腿，越過了腰與胸，她的腳底板探不到底，海水淹沒了她的口鼻，她本能地想掙扎，理智卻又希望能放棄掙扎，直到最後的壓迫，讓她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思考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