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載於《文訊》雜誌 12月號 Vol.398
我和維菁共同的話題,多半圍繞著貓。 和她是因為工作認識,她前輩、我管線末端,聊到貓,或在貓的眼裡,我們都是同輩。除了是吸貓、聞貓腳的同好,談起對貓的寵愛,只能說互相在比誰比較M:「不是我在說,你這樣太寵貓了!」「你不想想。。。你。自。己。」我家有隻氣焰囂張的橘虎斑,她也有位「貓界的金城武」,某段時間兩隻貓都是亂尿的慣犯,我們常分享如何對抗貓尿,或是交換冬夜造訪洗衣店,悲涼洗棉被的心酸。
有人說貓尿是標記是報復或是想引起注意,貓尿熱辣辣的騷味像是一拳頭重重打上鼻子,溫熱卻又帶著羞辱,愛怎麼會換成羞辱呢?貓尿也是呼救,那時我們常傳訊息討論:我們的貓怎麼了?或是我們究竟是做錯了什麼?她怪罪的不是貓,檢討的都是自己。
貓是愛,貓也是法門,看她待貓,我看到的是關係。維菁的小說擅寫關係,把愛情故事寫得很好看,慣用的第一人稱,讓人讀完常有有血肉模糊身歷其境之感,彷彿認識了許涼涼、徐錦文。也曾見過她的失望和憤怒,為什麼讀者只想追問,寫的究竟是誰?這些那些的對號入座?難道寫愛情就不是文學?難道他們不知道這很粗魯而且沒有禮貌?
貓能忍,她也很能忍,我常想到她在《我是許涼涼》截稿前的那段日子,上班是修羅場,下班才是自己的延長賽,我常懷疑她一天二十四小時究竟有沒有睡過覺,有沒有好好吃三餐。那時她常問我:「我真的可以嗎?」怎麼不可以:「妳一直很可以,妳比很多人都很可以。」她在乎作品的美和藝術,對於小說架構和文字,像是為難自己一樣沒有鬆懈。
她走了以後的這幾天,生活裡充滿想念的各種。辦公室工作不順,我就會想:如果這事情換成她,她該怎麼解?一定快刀斬亂麻,處理得很俐落吧。或是回家很累,稿子還是寫不完,貓還一直來亂,但是如果她,她一定會用意志力拼完吧,很拼命只是最基本的而已。
「一定要戀愛,然後要有企圖心。」若說她曾對我重複叮嚀什麼,就是這兩件事:「就像跳雙人舞,每個人都要踩在自己的重心上,有一個人重心不在自己,移到別人身上就不行了。」「企圖心是,強到不論誰來,誰到你身邊,你都要有一種很明確不能妥協的態度。」打開訊息備份的盒子,眼淚必須忍住。
騷夏,維菁稱他「大貓」。
「我厭惡所有溫順的造句/而多數的日子/卻只求當一隻蜷曲的睡貓/」
1978年出生在高雄,淡江大學中文系、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作品多帶魔幻色彩,喜於諸性別與身分之間巧妙偷渡交換,從而探索愛與自我之構成。認同身體與呼吸的暢通,是寫作的重要法門,未來最想精進領域為動、植物溝通。著有詩集
《騷夏》、
《瀕危動物》、
《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