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吵架了。只因唸她,怎麼用這種假麵包來當甜點,而她頭也不抬地回,你以為我們有多少本錢,給客人吃香喝辣?剎間受不了,哐一聲,我奪門而出。奔到河岸邊,我努力吸一口氣再吐一口氣,吸一口氣再吐一口氣......讓心情平靜下來。遙望,河口再過去,是一線湛藍大海,閃著金光,也閃著曾有的青春。那是十八歲高職畢業後,我來到海上,當起船員。無數次渡過南海、印度洋以至地中海,也見過大西洋、太平洋,從此岸到彼港,滑輪上的貨櫃、伙伴的吆喝,更有上陸後那他鄉異地、燈紅酒綠,我的青春年少如一葉扁舟,在大海間任性漂搖,覺得一切多瀟灑。直到一天夜裡,扶著桅杆,大吐特吐後,一抬頭,竟是滿天星斗,不禁淚眼婆娑,心中吶喊,我想回家。上岸了,在回家之前,先蹲北方大城裡混學點本事。電視台裡當劇務、餐廳裡做雜工,順便學了烘焙,最終跑去夜店裡當酒保,一晃又是近十年。總算回到故鄉,開了家小酒館,親戚、童年好友先後招呼而來,彷彿我從未離家。沒幾個月,攬著盛情,被相親,被一位嫻靜的小鎮女孩吸引,我結婚了。頂著鎮上唯一的酒館,在地人與遊客絡繹不絕,生意也來愈穩定。在調著gin tonic時,眼角總能瞥見妻子戀慕的眼光。以為就此歲歲年年,歲月靜好。可惜,一個瞬間的疏忽,我出車禍了,命揀回來,卻廢掉重要的右手。妻子只得成為我的右手,在我口口聲聲催促下,她開始傳承我的手藝,這些調酒啊,製作點心什麼,努力維持我們的小酒館。許是生活不再欣喜,只有艱難度日,再加上我的絮叨,妻子漸露不耐,彼此的對話也常是冷言冷語,愈見尖刻。這不是我要的日子呵,但又能如何?如同剛才一氣出走,這會還是得回去。重新推開店門,重新對妻子說,對不起,就照你的意思做吧。人生滄海,我這條船似乎在此擱淺,而還得等多久,才能過渡?我無奈,也祈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