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aul 一直都在這裡,我的心裡。」 Tillmans 指著自己的心窩,眼角泛著淚光,像是一潭清澈、閃著淋漓波光的小湖,「難怪我無法創造另一個 Paul ,我的心一直不准許我這麼做,我有能力......對,我是有能力創造出完美無瑕的 Paul,但這終究不是他,而且,這不是我存在的意義 — 去追求一個虛無飄渺的影子。」
「1997年,我坐在落地窗前,雖然後面是溫暖的晴天,刺眼的陽光穿過窗前,但我的前方好黑、好黑,散落的草稿與照片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的確,哪一個瘋子的生命沒有經歷過浩劫呢?在坐一夜之後,我接受了 Paul 的遠去 ,從而獲得了覺醒(Awaken)。」 眼前的大男人像個脆弱的嬰孩,滿臉的眼淚淌成了一片汪洋,「我覺醒的那天,下了雨,我知道我獲得了什麼能力,我不斷地重塑 Paul ,在我還流著他溫熱記憶時,雖然能捏塑他完整的五官與軀體,但表達上、語言上、動作上卻屢次失敗,我測試了好幾千、好幾萬次,卻找不到那個最核心的代碼。所以我不斷焚毀他,火燒在他身上的疼痛,我彷彿能感同身受,這些不斷回返的場景,讓我想好想放棄,但我好不甘心。」 「我走到海邊,虛弱的看著大海,回憶就像是海浪,一波一波湧入我的腦中,讓我備受煎熬。」 Tillmans 將我的血腥瑪麗搶走,喝了一口,哀傷的淚水浸濕杯緣,彷彿會腐蝕似地,冒出陣陣白煙......。
「我就像是追逐著他的影子,那麼真實、卻又虛假得可怕,這具影子讓我被掏成空殼,這具影子跑得比誰都快,就像是掛在驢子頭上的紅蘿蔔,永遠都沒有嚐到的一天。對,我不停的跟 Paul 的影子打轉,然後......我才發現,其實是我的影子。」 Tillmans 起身,打開櫃子,裡面放了一張照片,我在展場也有看過這張:上面是溫柔的沙灘與不斷拍打的白色海浪,下面是礁岩與兩位蹲踞在地上似乎正在玩追逐遊戲的男孩,後面有一條白色的狗,綜觀整個畫面,海灘上畫了一個軌跡,而狗彷彿正在嗅聞著這條軌跡,我當時還有點困惑,這張照片想要代表的含義,但我現在卻忽然明白:永遠跑在前面的 Paul 和努力尾隨在其後 Tillmans ,僅管繞了一大圈,卻總是緊緊地跟著,而狗則是嚮導 — 一列開往 Tillmans 和 Paul 的火車,我是個乘客,乘坐於其上,不,是 Tillmans 敞開雙手邀請我進入他們的世界,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向我們襲來,不知道是先漲潮、淹沒我們,還是 Tillmans 先將 Paul 抓住?不過,好像一切的揣測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