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25|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湯介與美香

    湯介和美香是在大阪的鐘表修理專門學校認識的。當時美香已經畢業,是學校的助教,湯介則是在學學生。美香比他大了五歲。
    他們四年前結婚,我們在去年認識。
    三年前,他們在大阪一處遠僻的、山麓下一個叫「箕面」的地方,開了一家同時經營「手作鐘表」和「咖啡與咖哩」的兩個小店。
    兩個小店其實是在同一個空間裏分隔出來的。製表的空間大一點,準確的說,是個workshop。陳列着Mika(美香)的作品,以及他們蒐集的骨董鐘。偶爾,她也會開些體驗課程,供素人體驗自製手錶的樂趣。
    美香單純而專注。她專心聽人說話、專注細心的寫一手清秀好看的漢字。
    美香的工作檯
    美香的工作檯
    她總是穿著工作圍裙,戴著毛線帽子。在複雜的手製或修理鐘表過程中,專注的焊接、曲折極細緻的金工。或氧化金屬,或用銅片裁剪出細小的動物形象,再以焊接作成鐘表的裝飾。
    美香的皮革與金工機台
    她細小的手,操作起相對巨大、沈重的動力機台,處理木工、皮革。卻有著比男性更準確俐落的手法。以至於她的雙手總是沾著各種顏色,總是誤了吃飯時間而顯得清瘦。
    老屋裡的鐘表鋪
    美香為愛貓的夫妻朋友特製的對表
    美香手製24小時制原木銅面盤時鐘
    隔著一個小門是Yusuke(湯介)的咖啡鋪,僅一個吧台大。吧台的內側是他的料理空間,外側便是客人的座位。全坐滿了,也不過容下六、七人而已。
    湯介像個熱情的男孩,「湯介風」咖哩飯,豐富濃郁,如同他稠得化不開的情感。其中包含了難以一一分辨的複雜香料,以及堅果、蔬菜、醃菜;多樣的口感、多彩的顏色…是他精挑香料、自行研磨、調味所得。遠遠超過台灣對所謂「日式咖哩」的想像。
    湯介的廚房操作檯
    湯介風咖哩
    他的另一絶是可樂。那是湯介對味覺的敏銳判斷,因而竟可以綜合天然香料和水果的風味,從中找出接近「商業可樂」的風味,卻又自外於那些大品牌可樂。調配出獨一無二又健康的風格飲料。
    「湯介風」可樂,嚐起來雅緻脫俗,回甘悠長。遠非以短暫「嗆喉」刺激味蕾的商業可樂所能比擬!
    湯介的自製可樂
    湯介的絶活還有自烘咖啡豆、可可豆,和自製燻肉。他的手沖咖啡,自信自在,絶不在分秒、溫度、手法、容器等等所謂達人堅持的細節上為難。大器出手,風味自然。
    用自己烘的可可豆自製Brownie;市場買的鮮肉,自燻熟成培根…所有小鋪裏賣的食物皆自製,一概注以湯介獨有而熱情的風格。
    2018年11月某日,是小鋪在箕面營業的最後一夜。他們已經完成了搬家的所有準備;即將遷居高知市的店鋪與新居,也已按預定時程完工。但湯介為了我們的約定,硬把箕面的店撐到這一天,並為我約了他在大阪的好朋友、箕面的鄰居,一起感性道謝、鄭重告別。
    這一晚,小店先後來了20餘人。 我們享用湯介自慢的咖哩飯、可樂、咖啡,伴著他迷人的、自己組裝的音響及音樂。 他們在我這個台客面前自然開朗的分享生活、興趣,互開玩笑嘲弄。偶爾,我需要他們翻譯一下笑點,其實熱情與分享,根本不需要藉助語言。
    告別大阪。湯介與美香隨即迎向高知的忙碌。新居還未及就緒,他們就開始在蔦屋書店的高知分店擺設快閃店(pop up),並與我相約2019年3月的開幕party。
    湯介特製下酒菜
    驚聞爵士美盤
    今年三月,我依約前往高知市。是一個叫「菜園場町」的靜僻郊區。三角窗角地蓋了他們的兩層樓木造房子。一樓一樣是鐘表和咖啡小鋪,兩鋪隔一道門,必要時依然相通,但對外各有獨立的出入口。樓上則是他們和三犬三貓的窩。
    party的這個晚上,菜園場町早已冷清無人,但小鋪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他們的朋友,多半遠從大阪,開了五個小時以上車前來。還有遠自京都、為他們設計房子的設計師,以及高知本地的朋友。當然,我是其中路程最遠的。
    湯介與美香的高知新店鋪
    這些好朋友,同時也是工作上互相支援的夥伴,有的協助他們設計、建造新屋,有的幫忙室內裝修。其中有木工、鐵工、漆工...。party當晚,郊區香草農場主人,現場調製一杯杯香草冰飲;甜甜圈老闆送來一大把「甜甜圈花束」;擅詩能歌的藝術家朋友,一把吉他彈唱出勾人魂魄的吟哦...。
    我羨慕湯介和美香的這群生活與工作的夥伴。他們極自由、專業,但獨立而自律。沒有人受僱於他人,也從不打算為自己僱用幫手。他們在必要時相互支持支援,就是彼此最好的幫手。
    這群專注、執著、有創意,而且作品品質極高的工作者,一般大概便用「職人」形容他們吧?
    「職人」兩個漢字,在台灣是很浪漫的意思。畫面大概是,一個專注技藝的匠人,整天打磨手藝、苦思精進,作品價格不斐、衣食不憂,並得到品味高尚者肯定…但眼前這群年近四十的年輕人,為了養活自己和家人,不分平時假日的創作與手工趕製,沒有上下班區分的工作與生活,便是他們的日常。往往一台小貨車南征北討各地的擺攤市集,餐風露宿也是尋常。
    在一段他們訝異於台灣人出國旅遊竟如此尋常的對話中,我才知道,他們之中一半人以上沒有護照,不少人連北海道或九州都沒去過。
    但承認這些一點也不難為情。他們臉上閃過的表情告訴我,「那不過就是一種選擇」。反倒令我一時懷疑起自己,「我究竟為何而來呢?」
    也許只是好奇?是職人作品吸引了我?也許是湯介與美香的熱情?也許「旅遊」日本,早已無法滿足我的需求?
    當然,終究是因為人。在與他們相處的時間裡,我其實沒有什麼新發現,我也沒有找到新的「旅行的意義」,但令我堅定相信的是,人類的協作是源於基因,人因為信任,願意彼此成就,有時候成就個人,有時候成就組織;不分種族、無礙語言。
    朋友令我們回看自身、遠見未來。
    湯介與美香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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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藝術、善烹。 對不合時宜、無遠見、少美感、缺公義之事,頗有意見。 書寫遣懷。盼以練達溫柔自觀,寬慰凡俗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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