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是在找尋自己對世界的感受

是有時候經常會覺得，一句話要說上好多次才有可能在小孩的心理或者腦海裡成形。那個成形的意思，並不是有一個實際的樣貌，比較像是在說的話最在腦海裡被放在了一個位置裡，是被收下來的樣子。這種經驗似乎跟孩子懂不懂那句話的意思，或者是不是接受那個的想法並沒有絕對的關係，有時候孩子懂但就是很片段或者很容易忘；有時候是懂了但是不接受；有時候是也懂也接受但不覺得重要。

前幾周帶著孩子去濟州島自助旅行，住背包客棧、搭公車、健走，幾乎用一種沒有計畫的方式走在濟州島。沒有特別在行前有計畫這一件事情，也是第一次的嘗試，不曉得要去哪、不知道怎麼走、不清楚怎麼搭車、看不懂所有的標示，旅程中便不自主地將所有的感官大開，拿著地圖、看著環境與標示，對照著像是符號的文字，一邊迷路、一邊找路、一邊玩樂、一邊拍照地走在濟州島。

前幾天的小孩顯得有些毛躁，對於要去哪裡玩會緊張地想要快點到，然後快點回家。擔心我們在晚上迷路不好找路，擔心我們的費用不足，擔心回家以後沒有東西吃，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要被設定預想好，才能是一個旅程。也許是因為這趟旅程並不是他非常期待的，也可能這趟旅程沒有出國前的準備過程，也可能只是因為與過去他經驗過的旅行經驗很不同。

過了幾天後，生活感漸漸地出來了，好像我們就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維持著原有的生活，只是眼睛看到的不同了，吃的食物不同了，說的話不同了，但都一樣是生活的一種樣貌。然後，小孩開始注意當地人的細節，在同一個地點不同時間出現的人，在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時間出現的人，在不同的地點出現同一類的商品，在不同的地點出現同樣美麗的植物，在不同的角度看見同一座的山......。

在相同與不同裡，開展自己對於周遭環境的觀察，並且去整合自己在台灣的經驗。在濟州島的每一天大概都有兩三個小時是在公車上，車上的時間，能夠時不時地注意站名字形和廣播的聲音，還能夠邊拍路邊的照片，邊觀察上下車的人與站別的特色。自己歸納出一些原則：有外國人(除了外型可辨，還注意到說英文的人)上下車的地方，通常是景點；很多站牌都在市場和小學附近；郊區的地方有叉路就有站牌...。說起這些的時候，會想起以前在高雄生活的時候，公車站牌的設置與站別的特色。

有一天，走在路上經過了一個房子，大門上有個木牌寫著：SONG。母子倆相視而笑，因為SONG是數學邏輯老師的綽號，他便說著要拍照給老師看；又有一天去了一個森林築起來的迷宮，那個地方養了許多貓，走在迷宮裡的時候，貓會被當成一個迷途的提醒點，當然也是迷途的原因，許多人因為跟貓玩著就迷路了。邊走在迷宮裡邊拍了好多貓的相片，口中念著：「TT和MM很喜歡貓，我要拍照傳給他們看，他們一定會很喜歡這裡。」在旅程中不乏這樣的對話，說起朋友說起家人，總是在旅程裡面連結了心裡想念著的人，即使不是文字的紀錄，相片也寫著故事。

後來的幾天住的青年旅館，離機場僅需要搭一站公車，卻也是走不到的距離。離開前夕睡前和小孩討論出門的細節與他想吃青旅提供的超值早餐的時間規畫。討論到交通，走了許多天路，也很習慣走路的他本來想：只有一站走路好了，查看地圖距離後發現可能太費時，又看著整理好的四件行李，便說：「搭市內公車就好了！明天我拿這個和那個，妳負責大包和行李，應該可以。」然後自己先背著拿著走試試看。當時有一種感覺是，這孩子從一個只管自己的背包偶爾幫忙提東西的配合者，走向了一起規劃、協助和分配的協同者；從帶小孩出門，到成為一個旅伴，似乎是有些不同了。

當天在機場裡因沒注意到指標，跟著人群走向了往韓國國內線航廈大廳，在諾大的航廈繞了五分鐘找不到後問了路，找到並走向隊伍排隊等辦理登機。一路上跟著找指標的小孩鬆了一口氣說：「幸好我們早早到，不然這下就慘了。濟州島機場好奇怪，國際線大廳這麼小，國內線那麼大。也可能他們國內來濟州島的人比外國人多吧！」這麼短時間的觀察，加上他在台灣還沒有搭過國內線的經驗，倒是讓人覺得驚訝，能夠這樣地歸納。

國際線櫃檯分成了兩個大區塊，一邊是飛往台灣的櫃檯，排隊線前寥寥可數的幾個人排著隊伍；另一邊是飛往中國各大城市櫃檯，那裏或站或坐地滿滿都是人，小孩想起了書桌前的地圖，然後自行對於國土大小、人民數量以及班機的數量做了猜想，又看著人群中每個人的行李以外箱箱堆疊著的伴手禮，去感覺一個泱泱大國的觀光財力以及經濟影響力。

我們只買了給姪子女的小禮物和一些與朋友分享的零食，問小孩感覺如何，他說：「其實，下次揹登山大包包就不用推行李，不然搭公車好麻煩，而且住背包客棧可以洗衣服就不用帶很多行李，又很便宜一天只要三五百塊，住飯店實在太不划算了。那些要買的東西台灣也都買得到，好像也不用這樣出國買。出國真正開心的是去那些沒有去過的地方，認識台灣沒有的，或是看不到的，而且食物吃一吃就沒有了，沒有甚麼紀念性，拍照還比較好。」

對一個不喜歡拍照的大人來說，小孩能夠持續用相機記錄自己的感受，在拍照的過程裡想著身邊的朋友，想著家人，想著台灣不同的地方，想著自己不同的經驗，這些都是在連結自己與世界的關係，旅行，是一種方式，讓自己更清楚自己，並感受這世界裡的自己。我們都經常在對孩子說：「要省錢、要準時、要注意這個那個、要心裡想著別人、要......」，也許更多的時候，我們需要的是離開這裡到另一個地方後，孩子就會重新找到生活感，並且感受我們曾經說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