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虛構】奈良・冒險

上次造訪奈良古都時，只是安排在大阪自由行中的一小段拜訪，只有一天的時間在這兒裡尋幽訪探千年古城。日本元明天皇將首都移到平城京後開創出了奈良時代，以至於現在的奈良市區裡到處可見千年以上了古寺與建築。

這次的造訪我希望能夠慢慢的悠活在這座古都中。

民宿主人見葉太太，七十多歲了，是當地奈良文化資產保護協會的導覽志工，除了日語外還精通英文與簡單的中文，她的英文有濃濃的英國腔，從見面的第一天見葉太太就告訴我一定要去奈良公園側的奈良國立博物館走走，她每天早上十點到十一點會提供英文的導覽，見葉太太似乎想要讓我顛覆日本人不通英文的印象。

我微笑地答應她，這幾天一定會去聽她專業的導覽，其實，我不好意思說上次旅行的時候因為博物館要收門票，所以沒打算進去的事情。有些時候人在國外了，保持一個良好的形象是必須的，渾球的個性留在國內就好了！

上次來的時候，我以春日荷茶屋為址寫了一篇虛構的《庚子年歲載世人閒話》，不只虛構了人物，也虛構了梁啟超的詩。

梁啟超的〈壯別〉詩原文只有：「孕育今世纪，論功誰蕭何？華拿總餘子，盧孟實先河。赤手鑄新腦，雷音殄古魔。吾儕不努力，負此國民多。」但是我硬生生再加上四句：「君臣莫一是，將相兩不和，寧做奈良鹿，勿妄南山泊。」表達梁任公憤而起行推動個革命事業的決心，而不願流浪國外過著隱居生活，寧以國足家業為己任。

大部分的讀者並不知道「宮崎滔天」是誰？因為歷史課本沒有教。這一點我一點也不意外。

小說中引用梁啟超《壯別》詩集序文，當時任公受到柏元東畝先生的邀請在箱根的環翠樓受宴。不意外的，我虛構了宴會名單，虛構的來賓宗方猿太郎，他是宮崎滔天的虛構弟子。不得不提一下宮崎滔天，本名宮崎寅藏（1871~1922），他是一名浪曲師（又稱浪花取、難波曲，是日本的一門傳統說唱藝術），宮崎的藝名叫做桃中軒牛右衛門（とうちゅうけん うしえもん）。他是堅持支持孫文革命的日本人。1897年宮崎先生與孫先生結識，後他翻譯孫文著作的《倫敦蒙難記》為日文後與孫先生成為好友，並加入當時的同盟會，成為第一批加入革名行列的日本人。

隔年，戊戌政變失敗後，康有為轉逃香港，宮崎先生遠赴香港將康接往日本，並且在1900年革命黨人籌劃惠州起義再與轉往新加坡發展保皇黨事業的康有為會面，希望康能轉投革命黨，會談的過程中，康有為秘密聯繫新加坡警方密報宮崎先生為刺客，追捕的過程中讓宮崎先生一眾損傷慘重，遂結下了不解的樑子。

小說中邀請梁啟超赴大阪的宗方先生，我只是想要讓梁啟超與宮崎滔天拉上關係，再次強調梁啟超是支持顛覆滿清，肇建新政體的意圖。

小說的高潮在宗方先生與梁啟超在春日荷茶屋會面過程。

事實上春日荷茶屋只是一間百年來賣甜點的店，古色古香的陳設，菜單上只有紅豆湯與萬葉粥，當時的我想這麼有歷史味道的地方，是不是總有幾個歷史人物屏除左右在此秘密商量什麼事情呢？

當然，除了人物會面的虛構，我在虛構了一首古日本詩：「一月七草二月豆香，三月黃花四月櫻米。五月初筍六月小豆與赤米，盛夏薄茶冷粥院風堂。九月小芋十月薯及栗，凜冬草茹紫山芋。」雖然是虛構，但是我覺得非常有春日荷茶屋的韻味。

隔日清晨再次走在往春日大社的路上，奈良公園中的小鹿還沒從安眠的棲所走出來，賣鹿仙貝的工作人員還沒到上班的時間，路徑陰暗帶著露水潮濕的草還未隨著太陽的熱力蒸發，整條路上幽靜，連平常活力十足的棲鳥都懶得叫喚一聲。

前一天晚上我麻煩見葉太太提早幫我準備早餐，我想在清晨太陽剛起的時候去春日大社感受一下萬物甦醒的氛圍。見葉太太幫我準備的早餐居然是萬葉粥，她說你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吃到吧！夏天來的旅客是吃不到萬葉粥的。我感激地用日文跟她說謝謝。

見葉太太告訴我，她讀過我寫的《庚子年歲載世人閒話》，她請了臉書上懂中文的朋友翻譯讀給她聽，見葉太太說你的中文真厲害，可以模仿當時文白交雜的中文寫出小說，這是她讀過以春日荷茶屋為背景中最優秀的小說了！

走在路上，我帶著見葉太太的讚譽，幻想著小說中人物的言行，梁啟超帶著希望來日本宣傳著建立新中國的希望，從東京到大阪，再準備前往美國教育海外僑胞支持革命的根苗。就算許多情節、人物是虛構的，就算梁啟超沒有坐在春日荷茶屋喝著跟我一樣的紅豆湯，可是他的生命歷程裡是真的走過著一遭啊！

深度的探索過奈良後，東大寺、春日神社、奈良國立博物館裡的佛教雕刻，還有奈良這邊濃濃的古都人情。那些記載奈良平城京時期的書籍《古事記》、《日本書記》、《萬葉集》我都大致的瀏覽過，這裡幾乎是平靜的象徵，經過了一千兩百年，它就像畫下絕對值的數值一樣，不受時間的侵擾。

出門前，見葉太太叫我要小心鹿。她說最近奈良小鹿似乎有些暴躁。

的確，我在出發之前的時候看到新聞報導奈良鹿攻擊遊客，一整年造成209人受傷，甚至造成10多人腳骨骨折。

我跟見葉太太說放心我會避開牠們的。

見葉太太還是不放心地欲言又止，我跟她比了一個放心的手勢就出門了。

我沒有從大路走去春日大社，而是繞道奈良教育大學附近的高畑大道町進入下の禰宜道（ささやきの小径）。晨曦被密林遮擋，路上陰陰暗暗的，黎明前的寧靜讓我可以仔細思考著心中的哲學邏輯與下一篇小說要寫什麼呢？

可是林子裡的安靜有點不尋常，蟲鳴、鳥叫沒有一絲的訊息，我好像走在專業的錄音室裡面，我讀過一篇研究，它說如果人待在全然無聲的環境中會觸發恐懼，的確，我心中的恐懼油然而生。

眼前一片矮灌木林，灌木因爲長年曬不到太陽，葉面呈現深深的綠色。綠到發黑。灌木林前面有一團黑影，很像是一隻圈睡著的鹿，就我所知奈良小鹿太陽下山後就會被工作人員驅趕回鹿宿舍中過夜，難道這一頭鹿是昨晚走失的嗎？觀測一下鹿的體型，似乎是一頭未成年的鹿。

由於太昏暗，加上清晨的低溫，其實我沒有打算要管這頭走失的鹿，但是心中對於「日本人也會犯這種錯誤」而感到沾沾自喜。於是我拿出手機，將相機app閃光燈選項打開，對著那頭黑影一般的小鹿拍了一張照片，準備要上傳臉書。

閃光燈的亮光瞬間照亮昏暗的環境。

短短的一瞬間，我看到熟睡的鹿有了動靜。蜷曲的腿嘗試撐起軀幹，鼻孔規律地用力呼吸，牠站起來後得對著我，寧靜的空氣中只有小鹿巨大的呼吸迴音。

牠似乎在尋找光的來源。

牠轉身面向我。

我查覺苗頭不對，心理評估著是人跑得快，還是觀光區被豢養許久的鹿跑的快。我不想成為編號第210號的被攻擊者。我也後悔身上沒有準備鹿仙貝，回想起第一天見葉太太的話：「住在奈良附近的人隨身都會準備一些鹿仙貝，避免有一天被小鹿纏上。」我後悔，實在後悔。

小鹿終於正面面對我，看了牠一眼，嚇到跌坐在地上。

草地上極度溼滑，一時之間我爬不起來，腳用力滑利用屁股與雙手當支點拼命地後退。小鹿的眼睛血紅的，紅到分不出眼白與瞳孔，反射出來的光線是暗暗的紅。

悲哀的是我製造出的聲響似乎已起了更大的騷動，灌木林後面越來越多的紅眼睛出現。

我可能來不急逃了。

【外交部報導】奈良小鹿攻擊行人的事件頻率加劇，外交部緊急通知赴日國人對野生動物保持距離，同時旅遊時避免單獨外出，以免造成不測。我國旅客撒OO獨自赴日奈良旅行，某日清晨獨自外出，在偏僻小徑中遭受奈良公園著名觀光景點奈良小鹿的群體攻擊，事故現場遺留血跡與背鹿啃食過的殘留衣物。其投宿的民宿經營者見葉女士表示當天清晨撒OO想要單獨外出，提早用膳後就出門了。見葉女士同時是奈良文化資產保護協會的志工，她表示奈良公園的鹿傍晚後會集中管理住宿，不清楚清晨時間為何有一群鹿攻擊遊人。日本警方表示會全力協尋失蹤的旅日遊客撒OO，並提供家屬一切所需，期待人員平安。

【綜合外電報導】奈良小鹿攻擊事件頻傳，美國學者警告「僵屍鹿病毒」開始跨境傳染。美國著名動物學家：麥可理・弗萊迪（Mercury Freddie）提出警告二十年前在野鹿身上發現CWD變異蛋白已經跨境傳染，日本奈良小鹿攻擊人事件與CWD有高度關聯性。

CWD(Chronic Wasting Disease)翻譯為慢性消耗疾病，俗稱狂鹿症。CWD是一種腦海綿狀疾病，造成變異的原因不是病毒或細菌引發，經由解剖研究顯示病鹿的腦海綿回中蛋白折疊的方式產生變異。染病的鹿、麋鹿、駱鹿會出現體重劇烈降低、倦怠與攻擊人類的行為。美國明尼蘇達大學的傳染病研究與預防中心總監麥可・歐斯特洪恩 Michael Osterholm 發出警告，根據預防狂牛症的經驗，CWD很有可能在幾年內發生鹿傳人的結果。根據目前研究顯示，狂鹿症的感染途徑未知，有鹿傳染人的可能性，所以外出旅遊時避免食用鹿肉與接觸野生鹿群。

奈良當地的居民懷疑當地政府隱匿奈良小鹿感染CWD的情況，當地居民表示多年來政府不斷對人民宣導，隨身攜帶鹿仙貝可避免鹿群的騷擾，同時宣導與鹿拍照禁用閃光燈，似乎對奈良小鹿感染狂鹿症早就知情。奈良文化資產保護協會不具名人士表示，鹿仙貝中一定有某種成分可以降低狂鹿症病症的成分，而且政府一定知情閃光燈、大聲喧嘩會引起病鹿攻擊人群。

奈良當地群眾已經在市政府前集結抗議政府對人民的隱瞞，外交部再次提醒國人赴奈良當地旅行時避免與鹿群接觸並注意客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