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接著下去,羊咩跟卡滋交朋友的事情傳遍了森林,每隻動物都在等著看好戲,羊群和狼群也分別要求卡滋和羊咩去打聽對方族群的習性和活動……羊群跟羊咩說:「妳笑笑的去問那隻狼,牠們在哪裡?什麼時候要狩獵?既然牠們利用妳,那我們也來利用牠。」狼群也跟卡滋說:「你要微笑的去問那隻羊,看看牠們習慣去哪裡吃草?這樣我們就可以飽餐一頓了!」……
接著,卡滋和羊咩走上山坡做記號,那是牠們要見面的記號,不過這個記號現在已經不是秘密了,狼群、羊群和樹林裡的小動物都在暗處盯著看。羊咩接受卡滋的建議往懸崖下走去,雙方都欲言又止。
當牠們走到河水中間的時候,雨嘩啦嘩啦的下,河水從山上沖下來,打在石頭上,夾雜了很多泥巴,石頭很滑,牠們都快要站不住了……水位越來越高,牠們幾乎看不見對岸了!也不知道下一顆石頭在哪裡?卡滋牽著羊咩,看著她說:「數到三,我們就跳囉!」羊咩也看著卡滋,說:「我們一定要活著再見面喔!」然後,他們一起數「一、二、三,跳!」噗通,就剩下嘩啦嘩啦的水聲和雨聲,羊咩和卡滋的身影消失在大雨裡了。
友情不會被遺忘/誰的眼淚被呼喚
最後一集的劇情有突破性的大逆轉──為了救羊咩的卡滋因為雪崩的緣故失去消息,羊咩一個人孤獨的在新世界(山頭另一邊的森林)生活,每天都在等待卡滋的消息。可是在森林另一頭的卡滋,雖然活下來了,卻失去記憶,牠只記得羊很好吃,把羊咩完全忘得一乾二淨。
故事發展到這個地步,對小孩來說完全是個大意外!
「啊怎麼會這樣?」全好像很不能接受。
「牠(卡滋)被打到頭了齁?」嵊問。
「ㄚˇ ㄏㄜˋ!羊咩要被吃了!」宇為羊咩的下場下了結論,露出一副「我就說嘛」的表情。
「你們不要吵!讓老師繼續講!」蓮大聲說。
同時,我看到靜睜大了眼,兩邊的眉毛都要撞在一起了。
「當羊咩來到卡滋在的地方,」我繼續說,「牠遠遠就看見一匹瘦巴巴的狼,可是,從那匹狼走路的樣子看起來,羊咩非常肯定那就是卡滋沒錯!……於是牠大喊『卡滋──』而且毫不猶豫的跑過去……」
「ㄚˇ ㄏㄜˋ!」
「可是這時,卡滋看到一隻白白的、小小的山羊衝過來,心裡想……」
「食物!」我還沒說完,小朋友就異口同聲的接話。
「碰!的一聲,羊咩就被卡滋撞昏了。」我說。
「噢!」有小朋友把眼睛摀起來。
接著,卡滋拖著羊咩回到山洞裡,想把牠關起來,打算等到明晚的月圓之夜再把牠吃掉。羊咩說:「卡滋,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羊咩啊!我們是秘密朋友啊!」可是不管羊咩說的再多,卡滋都不肯放牠。於是羊咩開始想辦法,希望卡滋變回來。
故事到這裡,小朋友發現圖裡的卡滋變得很兇又很醜。
「牠(卡滋)不一樣!」伶說完立刻要別人把第六集傳給她,她翻啊翻的找到一張跟第七集裡角度很像的卡滋。
「牠變了!」伶把書舉起來給大家看,「你們看,這個卡滋比較可愛。那隻(手指著我手上的書)好恐怖!」
「對!」小朋友們跟著她看圖。
「毛不一樣、眼睛也不一樣,變兇了!」
「變大隻了齁!」嵊說。
「那是因為牠比較近。」蓮回應。
「很兇……而且……」
「很醜!」
「對!很兇又很醜。」
「原來的比較好。」伶緊抓著第六集。
「就在這隻很兇又很醜的卡滋慢慢靠近羊咩的時候,」我順著他們的話接著說故事:「羊咩說:『你忘了嗎?在暴風雨的夜晚,我們……』聽到暴風雨的夜晚這幾個字,野狼突然停下來了,牠慢慢重複『暴‧風‧雨‧的‧夜‧晚』……」書上的畫面是一片黑暗中突然出現幾道閃光,接下來野狼回想起過去的種種(跑馬燈?),牠和羊咩如何在風雨的夜裡認識、發現彼此很像、決定當朋友、解救羊咩、被同類逼問……在暴雨中跳河、決定一起翻過山頭……圖中的野狼,面孔變得柔和。
「變回來了。」伶說。
我感覺到小孩們幾乎是同時的、安心的呼了一口氣。
嵊張開嘴巴傻傻笑著。
故事的結局是羊咩和卡滋站在山頭,終於可以一起看月亮了!
「故事說完了。」我說,不急著闔上書,就這樣讓大家多看一會兒這個畫面。
教室裡安靜了幾秒。
「那不就很浪漫嘛?」一邊畫汽車一邊聽故事的漢,放下筆、闔上畫圖本,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是啊!那樣很浪漫嘛!」他再次強調。
「我喜歡卡滋。」聽故事很專心,很少表態的靜說。他在第五集羊咩被同伴追問是否跟狼走很近的時候,第一次表示:羊咩會說牠跟羊在一起(說謊)。
「我都要哭了!」聽故事時常常很激動的全說,「我剛剛還偷偷擦眼淚。」
說故事的戲和聽故事的戲/在戲裡練習提問
說故事像在演戲,這是我身為故事人深深體會到的,每當故事開始,我要同時扮演不同的角色,念出角色的對白,演出角色的心聲;同時,我也讓自己跳出來,看著正在說故事的自己,並且發現孩子們在聽故事的過程中發生的各種「戲」。
至於聽故事的戲是什麼呢?
聽故事的戲在孩子們的臉上,在孩子們提出的問題裡。我看見、我感受到孩子的情緒隨著故事情節起起伏伏之外,孩子們邊聽故事邊說說聊聊的過程中,我看見他們腦袋瓜裡有好多東西在運轉。以《狼與羊》這一系列來說,故事很長,我們說了一個月,邊聽故事邊討論,「故事」是我們共同的經驗。
孩子們從沉浸、同理故事中的角色開始,他們一開始的提問方向通常與故事發展有關,想確認特定角色(通常是主角,但也有人會特別關注配角)的心路歷程,同時在釐清自己的價值觀,確定自己同意什麼、不同意什麼。再來,孩子們開始表現出對故事或角色的情緒,針對自己認同或不認同的部分提出意見,這時候,我通常會持續的問問題、換方式問、換角度問,試圖請孩子們多想一想,協助孩子們在情緒之外,也能觀察到一些別的什麼。接著,從課堂上彼此的對話中,孩子會發現他人跟自己立場的異同,當孩子們進入這個階段時,我會嘗試開始拉出對話的線,先讓立場不同(或相似、相近)的A和B有對話的機會,然後邀請其他孩子加進來。
當這個彼此對話的模式和習慣建立之後,「故事」成為一段引言,「探索」才是團體的重點。除了談論,我們也演戲,我們做過藝術創作、玩過遊戲,辦過作品展、創造出新的故事。團體中的每個人都可以提出意見,都可以選擇要不要發表想法,可以決定要怎麼呈現這個想法。我常常看見孩子們手舞足蹈、又說又跳,教室裡滿場飛;也看見孩子們的筆記本換過一本又一本,又寫又畫的記著許多許多。即使發生困難,也願意練習停下來、練習聽聽別人怎麼說。
從孩子們提問的方向和方式,可以看出他們思考的蛛絲馬跡。雖然不是每個問題都能被討論,難免有大家覺得無趣的、說不下去的、暫時沒有想法的,這些被略過的問題,有的有機會再被撿回來說說,也有的就此煙消雲散,這些狀況都合理;我們不強迫非討論出什麼具體的結果,也不擔心出現難以招架的問題,放在心裡的提醒是:當某人提出的某個問題衍伸出另一個人的提問時,就是孩子們用「提問」在思考的表現。而思考就像在雲霧裡摸索,有時看見彩虹,有時遇上傾盆大雨還淋的一身濕,才感覺就要雲開霧散了,偏偏眼前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有……這些歷程是探索必經,我和孩子們互相陪伴著一起度過。
「問問題」和「如何問問題」比「解決問題」重要,對孩子來說,多數問題不是拿來被解決的,是用來幫助他們發現其他更多問題的。當孩子提問的時候,不要太快想解決他,提醒自己認真看待他,想辦法(用更多故事)引誘他看見下一個問題,然後一起經歷那個探險、摸索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