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正義-彈孔裡的喧囂

　　本屆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放映的《沉默正義》可說是一部給了我不少震撼的紀錄片。該片由夫妻檔導演羅伯巴哈（Robert Bahar）和阿莫迪納卡拉希多（Almudena Carracedo）執導。紀錄片聚焦在右翼狂人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死後的西班牙。羅伯巴哈和阿莫迪納卡拉希多以《沉默正義》爬梳了佛朗哥四十年政權下的受害者，並透過鏡頭的凝視，觀眾可清楚感受到受訪者在陳述遭遇時，內心情感的真實流露。

　　整部電影從1975年西班牙頒布的「遺忘協定」展開，這條協定要求人民必須忘記歷史帶給他們的傷痛，亦即不得追究過往的犯罪者。這起協定等於是縱放佛朗哥政權下為惡不做的爪牙，也因此政府此舉猶如掏出一把利刃，狠狠的在受害家屬的心頭造成二次傷害。在「遺忘協定」之下，追究政府所特赦縱放的「前殺人魔」是一件違法的事。

　　因此，《沉默正義》的受訪者全是西班牙過去政權下有苦難言的受害者。透過年長訪談者對過去記憶的敘述，為西班牙佛朗哥時代的殘酷歷史作了基本的交代。同時，透過訪談者真實經歷的陳述，期間所流露的情感，增添不少影像上動人的溫度。而我們活著的當下，其實正是歷史的一部分。當受害者家屬期望公平正義能夠獲得伸張，內心的傷口能夠獲得補償時，卻又發現另一起悲劇：當時佛朗哥政權崇尚優生學，因此曾在醫院盜取他人的孩子，將其撫養成人，甚至告知生母孩子夭亡的謊言。佛朗哥政權就如同揮之不去的恐怖陰影，始終盤據在這群受害者的心裡。為了公平正義、為了彌補生命裡的瘡孔，他們只能遠赴阿根廷上訴，藉此填補未曾癒合的傷口。

　　而最令筆者印象深刻與動容的，是那名始終思念父親的老奶奶。當怪手開挖當年罹難者的亂葬崗時，這名老奶奶與眾多受難者家屬守候在墳墓旁看著工人開挖的過程，他們凝重的神情難以掩飾臉上的緊張與擔憂。日暮時分，眾多遺骨的面世，猶如解放墓園這群家屬的情感枷鎖，他們響徹雲霄的悲鳴令人痛徹心扉。這是數十年來，數不清的夜晚以淚水灌溉思念後，終於再次見到曾經一去不回的親屬，即便他們根本分不出遺骨是否是自己的至親。

　　這些破碎遺骨在DNA鑑定的結果後，老奶奶因為尋獲父親而開心，也因為未來能和父親葬在一起而開心。挖開墳墓、取出遺骨、進行DNA的程序，也同時填補了受害者家屬數十年來的破碎心理。

　　而羅伯巴哈和阿莫迪納卡拉希多不斷在《沉默正義》裡帶到烈士谷的雕像，其中一個雕像上出現了彈孔，這個彈孔是佛朗哥擁護者所造成的。雕像的藝術家則表示，他認為彈孔反而完整了他的作品，因此決定不修補雕像。而在《沉默正義》的故事下，作為受害者的紀念雕像，彷彿也是家屬的心理寫照。佛朗哥政權就是那一顆子彈，射穿他們永難修復的生命與靈魂。也像是曾受過傷的西班牙歷史，即便這段歷史已逐漸被年輕人遺忘，但因為有了傷痕，我們才能學到教訓。有了傷痕，才能使國家在挫敗的經驗下持續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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