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31|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奈美惠(三)

    男人覺得小魚這名字不至於太差,但也不見得有甚麼好。奈美惠這名字才配得上你呢。
    可是,男人就是沒法忘記這個普通的名字。唯有記起名字,那人對你才有意義。小魚對男人而言,就有一種非凡的意義。他索性喚她作小魚奈美惠。
    男人在一個下著濛濛細雨的晚上,撐著黃兩傘走到金魚街,想找一條跟小魚一樣美麗的金魚。
    他在每間水族店之間像一條鯽魚般來來回回,仔細尋覓心中的小魚。他本來就對魚的學問一竅不通,眼前那些在水裡晃動不止的各式各樣的魚,對他來說並沒兩樣,但他總覺得會找到屬於他的小魚。
    要找甚麼魚?店員問男人。
    你不會知道的。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每條在膠袋裡想逃脫的金魚,總覺得沒一條像小魚的。
    剛才你來的時候我已跟你介紹了好幾款特色的魚,都不喜歡嗎?店員有點不耐煩。
    我說,你不會知道的。我要的那條是很特別的。是特別,不是你拿來的那些五顏六色的,五顏六色不代表特別。你賣魚的,應該很明白的啊。男人帶點氣結。
    特別?難道會曉得唱歌?店員的嘲弄反而啟發了男人。你不認為魚在水裡張著嘴幹嗎?除了吃,或許就是在哼著歌,只是你沒聽懂罷了。
    店員上下打量男人好一會,覺得不好惹他,靜默了好會,指著掛在最低處的那幾袋說,那些吧,最特別的了。
    男人看看價錢牌,就覺得被冒犯。
    難道你覺得我買不起嗎?
    店員直向男人翻了白眼,借故走開了。
    男人正想繼續跟店員理論,卻被其中一條特別便宜的金魚喝止了。他看真一點,是他的前妻。
    別裝蒜呢,你現在甚麼光景不用說了吧,口袋沒錢就別想要女人。
    男人向金魚咆哮,像你這種拜金的女人我才不要﹗你身上永遠有種洗不掉的腥臭味,是銅臭呢。
    前妻淡然地說,魚不腥,哪引得你們這等饞嘴的貓?你有種就找一條不腥的魚給我看吧。
    男人把膠袋捏在手裡,袋中的金魚嚇得魂不附體,四處竄逃。身旁的一個中年大叔呆望著他,他回望大叔一會,不屑地說,這些女人,給你好了。接著把金魚塞到大叔懷裡,轉身便走了。
    男人記得小時候讀過約拿被大魚吞掉的故事,自此認定魚是有靈性的。現在他遇上了小魚,直覺認為小魚再次燃亮他的生命。
    就在那個暴風雨的晚上。
    他醉臥街頭,在大雨滂沱的漆黑中,以為自己墮進大海。小魚路過,放低雨傘便走了。他隱約看見她那張被雨衣的帽掩蓋一半的臉。她穿著一件黃雨衣,像一尾金魚愈游愈遠。
    那把跟小魚雨衣一樣顏色的雨傘,一直擱在他的牀上,在夜闌人靜的時候,細聽男人的泣訴。
    男人走了好幾條街,終於碰上他的小魚。一堆被人丟在垃圾桶的金魚中,唯獨她尚有氣息。路人都捂著鼻逃跑了,只有男人看見她一息尚存,而且跟自己四目交投。他把小魚捧在掌心裡,湊近她,深呼吸。沒有魚腥味的,再向著她一開一合的嘴吹出一口氣。氣若遊絲的小魚終於活過來了。
    男人把小魚帶回家,放入一個礦泉瓶裡,不消一刻鐘,小魚回復本來的活力了。
    你應該得到更好的。小魚對男人說。
    自此,男人、老鼠和金魚,一起生活在這個六十四平方呎的「安樂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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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子遴,在此展開《迷獸野城》的奇幻計劃。文字引導我認識那些迷失在大都會的「獸」和它們的經歷,它不喚作「迷城野獸」或「野獸迷城」,因為城愈像荒野,獸愈會迷失其中,它們或許再分不清甚麼是城,甚麼是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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