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落、滿盤輸

總之，輸到脫褲子去，而且沒有太多有效的方法可以挽救，至少就國內手段來說是這樣。

這件事發展了一周多，稍微觀察一下周邊人的動態，真的會生氣的大概是有在看新聞的，其他平常休閒娛樂就是在關心吃喝玩樂者，根本沒在管。沒在追蹤消息的，也多半是新聞匆匆一瞥，沒有多少關注，看了標題念兩句就算了。讀者也許會問，這些人的意見重要嗎？當然重要，文末會解釋。

讓我們來看一下此次出事的幾個重點，大概就可以知道處理的方法跟對應手段。

第一，我方漁船被攻擊地點是南界線之南，求救地點是南界線以北。第二，攻擊我方漁船的是菲律賓的公務船。第三，我方一名漁民死亡。

好了，到此為止，其他的是要另外討論。在此要先提一點，如果是加拿大外海，那種放眼望去千里都沒別國的狀態，你要宣稱經濟海域兩百浬是自家的，大多會予以尊重。但在台菲這種重疊海域，除非有正式的簽約或是公報，不然多是各自宣稱自己的兩百海浬，畫到人家的領海線上，但實際執行時雙方大多有默契中線存在。

這條默契線，可以是中線，也可以是根據現實考量的妥協，總之除非無政府狀態，不然不會沒有界線，只是會不會形諸文字而已。既然如此，菲律賓會在南界線以南對我方漁船攻擊，這是可以被「理解」之事。(註：可理解不代表可接受。)

換句話說，我方要爭取國際輿論，第一要務就是，絕對不可以提這條線，因為這是默契的中線，所謂默契就是心照不宣，你提出來就代表你自己也認同。對國際來說，你都認同有此中線，那麼菲律賓在他們的領域執法亦無不當。於是這就變成了單純的「執法過當」問題，我方的追究層次勢必不可拉高。這點容後段一併提出。

若將此中線附近列為爭議海域，這也是可行的，附近的巴丹群島太小，作為領海的延伸是可以，但硬要說這島嶼附近都是菲律賓的，爭議性是存在的。但列入爭議性海域的討論，那麼菲律賓也只有「執法失誤與過當」，因為再怎麼自稱是經濟海域，公海殺人就是有問題。

倘若宣稱這是我方獨有的經濟海域呢？這講法也說不大通，因為事發地點真的很接近台菲本國的中間線，除非我方向來在那邊從事漁業快樂非常，從未遭遇菲律賓的刁難，或是我方海巡艦艇每天都在那逛街，實際執行管轄權力，不然這種講法根本就沒有用。很顯然的，此次事件不適用這種狀態，我方的反應層次已經受到限制。

筆者為何再三強調反應層次的問題？這道理很單純，國與國的來往，是有層級的，好比台灣今天派了外交部駐美代表的秘書，就跑去美國國務院指名要找國務卿談，人家根本不會理你，還會當這是一種無禮的行為一樣。若發生了衝突與糾紛，除非刻意找碴，不然也是要視情況來決定反應程度，或是報復層級，沒有那種邊境農民被對方警察誤射，我方就要出動大軍夷平對方首都的道理。(註：就算美國的報復手段，也不會因為一個人就毀滅一個都市，這已經不是羅馬時代了。)

所以，我方的反應與處置，要分為兩階段。第一階段，屬於狀況不明時，我方漁民在執法南界的爭議區域遭到攻擊，且有漁民被射殺。在資訊不清楚時，我方是可以把反應層次拉高，例如馬上派出軍機前往保護與威攝攻擊船隻，若可以的話照相存證等(這有點難)，同時海巡或是海軍，出動最近與威力足以威攝攻擊方的艦艇，一方面保護我方漁船歸航，若攻擊方窮追不捨，我方還可以直接反擊或是扣留船隻與押送攻擊人員回國審訊。

這些都是可以立刻做的，而且做了之後，菲律賓也很難大動作回擊。因為我方一名漁民確實遭到攻擊死亡，在資訊不明下，保護本國公民生命財產安全，這是於情於理之事。倘若事情根本沒那麼嚴重，或是真的我方漁民誤入領海所致，此時我方有菲律賓的人船在手，由外交部長之下的層級或是駐菲代表出面，表達我方反應過度的歉意，並請「菲方派人來領船」。若事情真的那麼嚴重，菲方在公海殺人、緊追不捨違反國際法，那麼姿態強硬，要求菲方給個交待，並依法起訴殺害我方漁民嫌犯，同時要求賠償與正式道歉，這都是合法合理之事。

蒐證的動作一定要確實，且速度要快，因為菲方的人船都在我方手上，菲方是很難統一口徑或是造假的，此時我方依照調查結果發出正式官方訊息，國際輿論並不會多所責難。理由很簡單，因為公海殺人，怎樣都說不過去，最起碼執法過當是跑不掉。

但像今天，我方無第一時間反應，那麼該怎麼做呢？正確答案是，什麼都不要做，就抓著菲律賓「政府船隻公海殺人」這點打就好，什麼護漁南界、爭議水域、菲律賓向來很野蠻等等，啥都不要說。別以為我們媒體很爛，國際媒體也一樣爛，不需要我們說大張旗鼓，人家只要看到出事地點，自己就會判斷這是爭議性海域，菲律賓確實在公海上執法且殺害漁民。接下來呢？要求菲律賓派人來談賠償跟司法調查事宜就好，再怎樣也是他們理虧。(註：菲律賓這次也的確是有派人來談賠償事宜，只是達不到我方要求的強度而已)

若菲律賓真的很皮很痞，那我們也不需要大肆宣揚即將報復些什麼，安靜的做就好，給予菲律賓實質的壓力。例如，將默契中線往南推，菲律賓的海軍力量貧弱我國太多，不需要出動海軍，海巡擴大執法範圍與縮短時間密度。海軍前往太平島補給，不再告知菲方，將補給時間縮短，海軍出動的艦艇規模拉高，甚至是在太平島重新佈署陸戰隊，將飛彈布置上去，同時間修建港口，讓太平島看來即將成為海巡的補給基地等等。什麼都不用說，也不需要公告世界，菲律賓自然會知道我們要求的是什麼。

若菲方打算盤後發現不合算，派人來談判，那麼拉高談判層級，趁機提出漁權的實質簽訂，或是其他相關的要求皆可。倘若菲律賓就是不肯給個交待，或是耍賴到底，那麼就讓我方持續以上的動作，時間拉久成為慣例。再說，可以趁機加強我方在南海的活動能力，也算是有利的。

至於以上這些行為是否有實際執行能力？後面再談。

今天我政府犯下的錯誤，最糟糕者是任意拉高層次，將漁事糾紛與經濟海域爭議等問題，變成了準戰爭層次。最後通牒是極其嚴重的手段，通常用於戰爭爆發前夕，用以逼迫對方接受我方條件，例如伊拉克對科威特的威脅，最後以科威特被佔領結束。(註：當然，錯估國際情勢導致被聯軍打爆，又是另一回事。)

再者，最後通牒的壓力，心理物質必兩者齊備。物質上是我方可以確實給予對方傷害的手段，心理上則要造成極大的不確定感。不然最後通牒的意義根本失去，不如不要說。

我政府這次犯的錯誤就在此，對菲律賓採取經濟制裁，凍結外勞名額等，實際上對菲律賓的傷害有限，反而對我方的傷害較大，除非願意承受，不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很愚蠢的。其次，軍事制裁上，又不可能真的發動渡海攻擊，連要消滅菲國海空軍都不可能，是有多大威脅力？

更不可原諒的是，竟然最後通牒是下達可預期式的，把我方可以出的牌通通告訴人家，還訂立三天的超長時間。讓菲律賓好整以暇評估損益，慢慢制定各種反制版本。反正台灣自己把漁事糾紛拉高至此，收尾就給台灣自己去想辦法。菲律賓根本不需要想太多，他只要把原訂的道歉與賠償版本掛在那，等你台灣低頭來要就好。甚至根本不甩你，等你出洋相即可。

最後通牒已經過了好幾天，請問台灣還有什麼牌可以打？繼續軍演到人家領海，造成軍事衝突嗎？還是要派海軍切斷菲律賓的貿易，抓幾台油輪回來抵債？事實上台灣自己可以用的手段幾乎耗盡，檯面上也沒有更有效的辦法了，我方政府除了默默的吞下去，讓時間沖淡一切，也別無他法。此時再加強太平島等南海策略，也不過是亡羊補牢，雖未晚也，但人家早可預期。我方對於菲律賓的要求，正式道歉與賠償的目的，沒一項可成。

結論就是【一子落、滿盤輸】。第一時間沒有立即反應，事後才拉高衝突層級，卻立刻攤牌，而且要求的是人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程度，提出要求又沒評估台灣確實的能力，導致進退失據。進不可改變地緣政治情勢，退不可達成最低要求，反應過慢又失當。

在第一大段中提到的方法，那是筆者依照一般性概念去做的，實際上的專家會有更多各路劇本，還有更多檯面上不能提的。如利用私下賄絡，讓菲律賓高層願意放下身段，以符合我方要求的作法道歉與賠償。或利用管道與美國高層牽線，或公關公司付錢給參眾議員去施壓，直接讓美國朝對我方較有利的方向表態。到今天為止都看不到這些蛛絲馬跡，筆者個人懷疑馬政府把這些地下管道經營到全部崩潰，或是在八年遺毒期間已經被政黨鬥爭切斷的一乾二淨。

分析此次的事件，可以看到很多問題點，雖然都可以整合成一個簡單的結論：【公務體系廢弛失能】。但仍需要個別檢討，找出問題點才有改善空間。

首先，菲律賓都對國際提出各種我方有錯在先的證據，台灣的官方回應是提出了什麼證據？鑑識工作緩慢，又沒針對國際法去有效反制，等到外交部大動作回應，那場記者會大家也看到了，是什麼鳥樣子。

其次，為何沒有評估拉高反應層次造成的影響？美國與菲律賓有共同防禦條約，不可能真的擊沉菲律賓海軍艦艇，或是對港口封鎖、貿易線截斷，軍演層次最多是接近菲律賓的公海，效果極其有限。經濟制裁，台菲雙方貿易狀態雖不至於密切，但絕對不是台灣單方面的優勢，在全球化貿易的今天，任何制裁都必定會造成對本國的傷害，更不提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制裁，我方有此決心嗎？

再者，菲律賓與我方並無正式外交關係，實質上是不可能以總統身分國與國表達道歉之意，也不可能提出國與國的正式賠償。菲律賓派出特使進行道歉、對家屬表示歉意，這已經是誠意十足。我方要求司法調查，但司法權是國家的主權行為，我方必須事先告知，並取得菲方的同意，不是自己爽就派人去繞一圈，人家不理你才合理。

再講一次。漁事糾紛、公務船射殺漁民，這些一般人看來很嚴重的事件，在國際政治上都只能算是小事。菲律賓頂多是接受我方調查團「協同」調查，但不可能被干預司法權，對發生事端的公務員停職調查，願意依管道接受我方派出調查員，是合禮合理的。若要像我國駐美代表所言，這是冷血謀殺，那麼台灣必須提出證據，證明菲律賓是謀殺行為，光憑一艘船的彈痕與死難者照片，根本不具說服力。(註：指控船員謀殺跟指控政府放任謀殺是兩種不同且輕重差很多的指控。)

指控對方公務船員謀殺，那麼這不是外交層次的問題，菲律賓對家屬道歉、賠償，是理所當然之事。但要求菲律賓對我國政府道歉，是外交問題，先不論菲方提一中原則這種很痞子的模糊作法，菲律賓也沒有道理對我國政府道歉，畢竟他國管不管的住他們自己公務員惡搞，是菲方的內政問題，台灣沒有理由去管。

以上，這些算是依照官方與公開消息做的寫的，其他的個人揣測與判斷在之下段。

菲律賓提一中原則很痞子，因為漁民被殺這不屬於外交問題，尤其菲律賓是一個中央政府管不動地方政府跟小公務員的地方。在無法證明是官方蓄意行為前，外交上的要求道歉是沒道理的，菲國派出特使表達歉意，是非常合理的事情，我方接待可以給軟釘子，例如總統不見，派外交部次長去見也可以。但不見就算了，還搞到人家沒旅館住，這是怎樣？台灣人別以為自己看得爽的行為，國際間會接受。筆者不認為這是外交部會幹的蠢事，這十之八九是上層授意。

再者，中國東海艦隊也越過北緯二十度線演習，台灣在這時候竟然是同時軍演，這是想對美國表達什麼態度？今天還好是歐巴馬這軟腳馬，換小布希在任就知道怎樣被修理。筆者絕對不認為國防部不懂這其中道理，這顯示我們國安會層級以上的人腦筋有問題。

筆者在網路上看到不少意見，但個人深深以為不可。例如占領巴丹島或是巴丹群島北方的小島，或是提供武器給菲國反叛軍或是地方軍閥，或者是直接跟中國聯合等。

因為，美國絕對不會允許這種行為，軍事攻擊巴丹島或是佔領群島北緣的小島，保證美國會干預，美國連出兵都不用，只要停止供應台灣軍備相關零組料件就夠了。再者，台灣私下送武器給菲國反抗勢力，是明擺著干預內政，更不提美國還有訓練菲律賓的政府軍對抗叛軍。至於跟中國聯合更不用想，改變地緣政治導向中國？台灣想自殺也不是這種幹法。

期待中國是最下下策，台灣處在美國的勢力範圍，東海艦隊趁此機會越線軍演，也是吃台灣豆腐，反正台灣屬於中國、台灣漁民就是中國漁民，所以出兵理所當然？要不要看看在南海中國漁民怎麼跟菲律賓幹架的，中國才不在乎多死幾個老百姓。

這問題有兩個，第一個是東海艦隊從台灣東方公海通過，意義等同視作台灣為其一部份，台灣這時候不僅沒有出動軍艦監視，甚至連意思一下的抗議也沒，這是想表達台灣與中國在外交上站在同一條船？第二個，這形同聯合軍演，是否要宣誓台灣實際上已經跟中國軍方聯合了？

漁事糾紛、公海殺人的事件，搞到已經變成要影響地區戰略平衡，如果不是馬政府的領導階層極端自信又無能，那就是刻意為之。不管哪一種，都會是災難。讀者千萬不要以為，台灣有那本領學瑞士來當中立國，或是學以色列在地區內橫行無阻。有那個本領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樣，台灣國力不足以支持，民眾更無意願，是要談什麼？

筆者已經論過很多次，台灣在這幾十年內，在戰略上沒有跟中國站在一起的利益，更不用提紙上談兵的中美平衡腳色。歷史是有延續性的，台灣幾十年來的國防建立，都是有背景與基礎在，今天要整個轉過去投向中國。先不論民主自由會毀在中國手上，台灣即將成為中美對抗的第一線，美國對敵人從來不手軟，台灣民眾有勇氣與意志，成為中國對抗美國的第一道防線？從地緣政治來看，台灣將從單面受敵變成三方受敵，愚不可及。

筆者不相信政府人員無能，外交、國防單位長年與國際打交道，不可能不知道台灣今天幹的事情是多愚蠢與可怕。但十天下來無一異議，這顯示政府內部控制嚴厲，或是上層根本不理會他人意見，專斷獨行。歷史上有沒有這種政府的例子？有的，慈禧太后與八國聯軍，當高層相信自己就是國關專家，相信自己就是國防外交專家，那麼真正的專家就會噤聲，保住自己飯碗就好。

整個事件到今天已經失控了，馬政府擺明就是國際間怎樣也不管，目的是要安撫國內，慢慢消音，控制政權穩定為主。為什麼筆者一開始提到一群對國家與國際事務漠不關心者？因為對他們來說，享受著「小布爾喬亞」式的生活最重要，其他根本都無所謂。

這些人佔了台灣多大一部份？只要這些人的人數夠多，政府就可以輕易地操作媒體，製造出台灣獲得外交重大勝利的假象，反正他們只會接受餵養的資訊，會繼續給予政府高度肯定與支持。只要這些人只在乎自己，對他人漠不關心，政府就可以操作文化圈，讓他們認同政府的經濟與文化措施，而對政府失能的各種作為視而不見。

如此選舉就可無往不利，國外事務又如何？專家意見又如何？馬政府的堅強民意後盾，說穿了就是這類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