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兩人的深夜直播,換得女權主義的通盤皆輸

2021/05/10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上週日,母親節前夕,按理來說全台應沉浸在愉快的節慶氛圍中,但氣氛卻顯得有些微妙,除了因為尚不明朗的疫情變化人心惶惶,還有晚間突如其來兩個女人的一場線上直播,一夕之間,生殖器、仙人跳等聳動的新聞標題壓過溫馨的新聞版面,比康乃馨更應景的花成了黑菊花。
關於雞排妹與陳沂兩人之間的世仇,其實早在幾個月前就暗潮洶湧,而這場直播的起因,可以看作是先前性騷擾事件的後續餘波。事情的觸發點是,近日雞排妹曾聘用的律師,被爆料介入仙人跳團隊,而陳沂馬上在臉書上大酸雞排妹,雞排妹隨後也在自己頁面上回擊,並試圖以line與陳沂通訊,但對方拒接。而事件當晚(5/9),陳沂與雞排妹終於在直播平台上正面對決,一度造成一萬五千多人在線觀戰,三個多小時的話題,從性騷擾仙人跳一路談到私密處,戰況激烈。
而直播結束後,也並未止息這兩個女人的戰火,這兩天,網路上掀起誰輸誰贏的論戰,然而,就直播的動機、內容和後續,誰輸誰贏已經沒有意義,不論是誰贏了面子或裡子,對粉絲來說只是一種選邊站的壯大聲勢;而對一般民眾而言,更是徹頭徹尾的鬧劇,而這場鬧劇的代價,便是讓年初兩人交會時觸及的女性自主議題徹底被模糊與犧牲。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撇開各方面,其實兩人的行事作風就一般民眾的認知看來有許多共通點,諸如大砲性格敢怒敢言、很做自己、以及為女性發聲等等。但平平都是女性,平平都是做自己,為何會這般水火不容?引爆這麼大的衝突?俗話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但女人常常之所以為難女人,正是為了在父權制度下博得喝彩的一種生存技法。
套句日本學者上野千鶴子的話說:「女性世界的霸權競賽並不止於女性世界,在女性世界裡,男人的評價會影響女人、造成女人的分裂。」或許有人會覺得,這兩個女人吵架,又關男人什麼事?表面上看來,與男性沒有絕對關係,但別忘了,當初兩人衝突浮上檯面,正是由於性騷擾疑雲,其後的38號樹洞、律師仙人跳等討論,都是無可避免迴避的關乎於性別的議題。
讓我們先把事情回到兩三個月前,雞排妹與陳沂正面衝突的那個山雨欲來的前夕。

#性騷擾事件餘波

陳沂究竟從何時開始針對雞排妹,確切的時間並不知道。但當雞排妹在年初於臉書PO文中,暗示自己被性騷擾討拍的貼文,卻是提供陳沂一個很好的發難日。
她首先攻擊的論點是,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誰都可以隨便說別人性騷擾自己,在她的言論描述中,似乎暗示了雞排妹可能是自導自演,其後雞排妹貼了尾牙歌單,之後更引發翁立友親上火線說明,而翁在記者會上含糊其辭的說明,卻引發心虛的遐想。
不論究竟是翁的言論令雞排妹不舒服抑或是真的有吃豆腐,照陳沂的說法,沒有確切的證據,就沒有立場說話,她以自己只是大膽假設,避免讓女權落入me too氾濫的危險作為護航自身的論點。但翁確實與雞排妹同台,而由於性騷擾的定論很模糊也很主觀,以至於陳沂的懷疑論,很難不令人覺得她是在對被害者做檢討。
值得關注的是,在現今的風氣下,現下已經鮮少有人會檢討被害者,但何以陳沂可以這般大膽對雞排妹性騷擾的事件做文章?整件事情背後的脈絡,其實有很大的時空背景在支持著。
在雞排妹說自己是受害者後,許多人對她並不全然同情,因為對多數民眾來說,這是種什麼因,得了什麼果。雞排妹平日裡言論大膽,穿著暴露,還賣情趣用品飛機杯,好像每條新聞都與奶、私密處有關,給人一種隨便任你摸的觀感,怎麼隨便一點黃色笑話,輕微的肢體接觸就哭爹喊娘好委屈?
當時許多網友的評論是:「不就是個在賣的」、「出道就以腥羶色搏版面,裝什麼清純」等等。所以翁立友其實不但很衰小,還好傻好天真,因為他不過就是這群人當中的一個小分母,落入集體群眾的思維:因為她是雞排妹,大膽又好色,別說平日的互動,尾牙那種擺明就是要熱熱鬧鬧的場合,開開黃腔玩笑,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然後他就被罵了。
上述的想法不難理解,雞排妹作風辛辣,穿著清涼,但這難道這就代表可以任人宰割嗎?大膽表現自己,就等於是宣告世人來侵犯我嗎?顯然這是兩件事,而這同時也是女權主義歷年來的分歧點之一。

#女性主義的分歧與女性的厭女

讓我們姑且拉高層級,如果把雞排妹與陳沂都視為女性主義的立場來看,雞排妹所代表的,或許像是一部分女性主義者所提倡的「身體自主」,因為身體是自己的,因此如何展現、如何解放,要拍性感照、裸照都是一種實踐的方式;但問題是,這社會不是只有單一的論點,做自己而不顧及他人觀感,在現下的社會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也因此,一部分的女性主義者,也深深了解到女性的身體要避免成為男性凝視下的產物基本上是無稽之談,陳沂對雞排妹的反擊語說:「取悅討好男人為了賣東西,怎麼會是女權?低俗跟性感是兩回事,尤其賣弄『低俗』物化女性的人有什麼資格談女權?」
關乎於女性主義的論戰,至今尚為停歇,儘管至今似乎來到了第四波(me too運動,勇敢揭露自己是受害者的立場)但前期的女性主義矛盾其實並未停止。
回過來談陳沂,她是個非常有趣的角色。以她現在的言論語言看來,無疑是站在反對物化女性的立場上來談論。可是若將時間拉回四五年前,陳沂拍過一系列清涼的寫真照,露胸部、舔長條狀物件、在FHM全裸入鏡,儘管她強調是性感不是低俗,但明眼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這些照片明顯投射的對象仍是男性,陳沂此刻雖大談雞排妹在消費女權,但曾經是過來人的陳沂,又何以此時開始反批女性的「自我物化」?
上野千鶴子在《厭女》一書中提到:
有一種方法可以讓女人不會因厭女症而自我厭惡,那就是把自己視為「特殊」的女人,並把其他女人「他者化」,這麼一來就可以把厭女症轉嫁到其他女人身上。……女人可以成為一名具有特權的女性菁英,也就是被男人視為「名譽男性」的「成功女性」。
又提及:
女人很清楚在只有女人的場所和有男人的場所,女人的舉止會出現怎樣的落差,因此她們無法忍受那些沒有察覺這種差異,甚至「天真地」在男人面前賣弄風情的女人。女人把這種落差視為「潛規則」,所以那些刻意在男人面前賣弄風情的女人就會變成其他女人讚賞或揶揄的對象。
女性的生存世界裡的競爭對手不只是男性,還有女性,而女性為了擊敗女性對手,除了要獲得男性認同,也需要在女人面前建立我是成功女人的形象,近年來陳沂賣弄性感已成過去,除了偶爾裝可愛,「葉配王」、「多金」這般的成功人士,成了她主要的形象營造。
回到5/9當日的直播,兩個女性的戰爭籠罩在厭女氛圍下展開,雞排妹與陳沂同樣都是在父權制度下以外貌身材口條占有優勢的女性,在長達三個多小時的直播中,雙方除了唇槍舌戰,比口才,比邏輯,當然也比外貌。也因此可以看見兩人不斷對著鏡頭檢視自己的儀容。陳沂一下子嘟嘴,一下子綁髮;雞排妹則很努力地維持著一種優雅的姿態,並且途中意義不明地突然摘下眼鏡──除了要讓雙眼看起來更漂亮之外,似乎沒有什麼理由要在當時摘下眼鏡?
對多數觀眾而言,這兩人所代表的是某部分的女性,加之她們大膽的作風姿態,被認為是某部分的女權,但細看卻會發現,兩者並未真正擺脫厭女思維下的生存掙扎,爭取女權成了假議題,真正的衝突只是兩人單純的女性競爭意識。
這場荒謬的直播大戰,誰是真正的贏家?沒有,但肯定的是,所有與女性女權相關的議題,是這場混戰中最可憐的犧牲品,與最大的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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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羅斯
惡羅斯
喜歡從社會、心理的角度解析人與文本的連結。 隔著距離看大眾現象,孤僻地躲在文字的世界裡,爬梳文化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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