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倫敦：軟封國第93天，辣椒種子發芽了

我曾經認識一個所謂的渣男。自大的可以，以為全世界總繞著自己轉，也以為所有女性都抗拒不了自身魅力；對待他人總是用無盡謊言提升自己外同時說不出好話不斷貶低對方，故意表現惡意，用惡毒的羞辱與攻擊剝奪他人自信，藉此相信會產生對自己的崇拜。氣度小、視野更小，卻總是表現出高高在上的全能貌，掛在嘴邊嘲笑其他人不如他懂得多，而且非常歧視有色人種。

他是我租屋處的樓友，曾經以為像我這般低下的亞洲人一定無法抗拒他優良的白人血統而與我當朋友，卻在每次相處時對我的國家、種族甚至我的長相與語言能力不斷批評，命令我應該閉上嘴聽他講話就好，因為沒有人會想聽我的意見。

辣椒種子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取得。

因為我不吃辛辣食物的飲食習慣，他刻意強迫我到一間墨西哥餐廳，想看我因沒食物可點而困窘或是必須吃辣而不適後嘲笑我。我已經想不起來那天我到底點了什麼，反正如其他每一次與他相處的時刻相同的並不開心。餐後店家給了一包乾燥辣椒種子。其實我並不想要，一來我並沒有合適的種殖植物工具與空間，二來在我簽證到期必須回國時植物是帶不走的，讓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擁有植物，但他沒放過這個可以展現自己偉大的機會，硬是強迫我收下，命令我一定要好好種植、照顧，只要看到這個盆栽就要想起他，而且永遠要想著他。

我想我當時心底一定翻遍了白眼。

其實我根本不喜歡辣椒。沒有把種子丟掉，也只是單純出於東西好好的不要浪費的心態，身邊也沒有擁有園藝興趣的人可以接收，那包種子就這麼陪著我好幾年、換過三個住處，待我的簽證從短期變成長期，其實已經不知道到底還能不能長出東西來。

武漢肺炎疫情起，生活突然被限制在室內，一成不變的生活下某次一個靈感讓我開始水耕蔬菜不宜食用的部位，從一小塊馬鈴薯開始，只用清水與外賣的塑膠餐盒，陸續加入了高麗菜、紅蘿蔔、大蒜與青江菜，數量越來越多，將我的落地窗前點綴層層綠意，每天都用旺盛的生命力鼓勵這段期間被網路上媒體上壞消息包圍住的我。後來甚至在網路上買了花盆與泥土，將他們全部移至土中，搭配定期施肥，果然各個長的比在水裡時更大更好。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想起了那包被遺忘許久的辣椒種子。

還是花了一些力氣才找到，選了一個晴朗的天，盆栽裡放泥土、泥土上用手指戳出幾個洞、放入種子、蓋上泥土、澆水。其實我並沒有對他們有什麼期望，畢竟時間已經過那麼久，種子的包裝也是半暴露空氣中，又這幾年來並無好好將他們放在適合保存種子的環境中，種下只是因為有這個機會，更像是了結一件事罷。

果然他們也不負期待的一點動靜都沒有，每天確認土壤濕度，太乾了就澆水，確認盆栽是位於陽光可以照到的地方，兩個星期過去了，沒有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沒有期待，當然也就沒有失望，常常我會想著現有包裝土已經不夠下次換盆，蚌蘭與第一號高麗菜的盆子都已經明顯過小、急需要更大空間，到時候就只能挖這盆辣椒種子的土來用，反正這些辣椒應該是長不出來了。

又過了幾天，某個晚上睡前我幫植物們餵了飽飽的水後就寢，像是完全沒有任何徵兆似的，隔天早上起床看見辣椒盆栽裡冒出一支小小的鮮綠色的芽，彎著腰頂部都還沒從土壤中撐起。

這個發現讓我又驚又喜，就算種下的十多顆種子只有一顆有結果，都還是無比甜美的回饋。幸好我還沒挖掉他們。然後隔天又是一支，再隔天還有兩支可以明顯看到正冒出頭。

我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從種子開始種植一株植物是什麼時候了，或許是國小須大量參與與觀察生命過程的年紀。其實我很喜歡園藝，但照顧植物所需花費的心思氣力並不亞於動物，如此費心費神的事對課業是種干擾，於是我的園藝興趣就被父母禁止了。直到這次禁足期間，每天有大把時間觀察這些植物們，才重新找回了陪伴生命成長的感動。

植物跟孩子一樣都有自己的步伐，就算是相同種類，生長時間也完全不一樣，一開始緩慢，等長到一定程度後就會快速成長，要說每天看他好幾次、每次都長大一點點是一點都不誇張。

誰會想到來自一個不好的經驗、被強迫賦予不好意義的辣椒種子在這時華麗變身，在這個非常時期用自己的生命力鼓勵我在令人沮喪的危機中仍持續看見希望。現在的我已經脫離那個渣男糾纏很久，也找到自己喜歡的快樂的生活方式，我相信這才是適合他生長的時機，當我照顧好自己並可以給與他足夠關注時，他也透過展現生命力來回饋我。

我們都會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