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想寫這篇起因於對[輕憂鬱]的好奇,加上一些生活經歷,感覺很多時候人們會去找浮木或安全網的存在,但其實浮木或安全網都須要從自己內心深處找到。不胡言亂語了,直接完結這篇文。
頭一回見到他時,這個男孩子是在螢幕中,那是他們學校拍的修仙古裝劇前導片,用了很多特效才撐起玄幻的修仙世界,短短十五分鐘的片子,男孩子只出現在片頭三分之一和片尾,他卻只記得這個人的樣子。
什麼樣的相貌能撐起一頭白髮與藍眼睛?什麼樣的眼神能撐起看淡這個世界的模樣?
片頭他穿著一身白衣,拿著長弓的樣子有著幾分薄情,可當他為了逝去的身邊人流下一滴眼淚時,高不可攀的氣場被那一絲人間煙火氣給打碎。
他沒見過男孩子可以長這麼漂亮的,明明五官還是能看出是個男孩子,卻只想用漂亮來說這個人。
不過也僅此而已,那是生活中沒有交集的人。
*
曹悅他很喜歡打籃球,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讓他從小就高,在同學之中,高中就高了一個頭,大學跟幾個朋友考在同一所學校,雖然科系不同,但大多有空的時候大家還是會聚在一起,最多時候是打籃球或者吃飯。
「我們表演系人不夠,老悅來幫個忙!」在表演系的老朋友白洋打了電話給曹悅,請求他到表演系的辦公室幫忙客串一下。
接到這個請求曹悅並不是很高興,他聽白洋說過他們組的導演很兇,這樣讓他一個素人過去,不是找罵的嗎?
但基於朋友間的道義,曹悅還是過去了。
一百七十八公分的身高走進去頗受人矚目的,加上曹悅的臉是英俊的,讓幾個學姊倒抽了一口氣。
白洋一見曹悅到了時,鬆了口氣,「老悅,謝謝你來,我們每個人都要找個人來試鏡,只剩下我了……差點被導演罵……」
「什麼角色?」曹悅問了問。
「呃、同志戀人……」白洋這才想起來沒跟曹悅說,但怕曹悅拒絕,急忙地說:「只有到牽手而已!」
曹悅嘆了口氣,沒有吐嘈朋友這種漏東漏西的性格,只是跟他要了角色劇本,在後面看了看內容。
劇本是有關暗戀的,是整部戲的支線,主線是大學生的愛情故事,學姊和學弟的,而支線是學長和學弟的,而他的角色就是學弟。
曹悅想著最接近暗戀的一次,大概就是喜歡他們系的那個修仙古裝劇的前導片裡的那個男孩子吧!那影片有陣子他幾乎天天看,現在偶爾也會拿出來再看,不過看的是中間劇情埋下的故事線索了。
沒一會要對戲的學長來了。
當曹悅看到對戲的學長時,心裡的訝異幾乎快要藏不住,這不就是那個修仙古裝劇前導片的漂亮男孩子嗎?!竟然是大一屆的學長?!
來試鏡學弟的角色共有五人,導演本想讓五個人都念個台詞試試,但前面來試鏡主線學弟的人太多,等到他們試完的時候,曹悅下午兩點十分的課已經快開始了。
白洋跟導演說了說,導演只好使了大招,讓他們五人輪流去學長旁邊站一站,前面四個人站了一會就離開了。
而曹悅覺得尷尬,面帶尷尬又羞澀地跟對方說著:「不好意思,我課要開始了。」
學長略低頭跟他說著:「沒關係。」
導演突然就像中了彩券似的,「就你了!就你了!」
曹悅困惑地看向導演,但他又舉起手看自己的手錶時,趕緊朝白洋揮了揮手,「我先走了!」隨後趕緊跑去教室。
這堂課的教授出名的兇,最討厭學生遲到,在最後一聲鐘聲響完前,曹悅順利的踩進教室,教授朝他點點頭,讓他鎖門,隨後開始一個個點名。
曹悅鬆了口氣,但開始上課後聽了十分鐘發現他無法專注,只得拿起自己的錄音筆錄下上課教授說的內容。
他的心還沉浸在剛才見到那漂亮男孩子的震撼中。
原來是學長……
*
曹悅回到宿舍後接到白洋的電話,導演選中了他,讓他跟劉建恩學長搭戲,並跟他提到劉學長之前因為大一休學兩年後復讀,現在是大三,所以比他們大了三歲。
人跟名字很不像,總覺得這名字應該要再斯文一點,而不是瘦弱和秀氣,但他的身高卻比他高了更多,起碼一百八十三公分,這身高讓人有些壓迫感。
兩人說了好一會,結束電話後,曹悅去洗了澡,回到房間裡拿出錄音筆開始整理當天課堂上的內容,新聞寫作需要排除掉主觀的語氣和想像,把相對客觀的事實如實陳述……
*
這是約好要練習室的日子,曹悅在打完球後沖了澡,但頭髮來不及吹乾,只得拿著毛巾去了練習室。
當他到了練習室時,並未見到白洋,只得去坐到學長旁邊的位置上,然後拿著毛巾試圖擦乾自己的頭髮。
對有些女孩子來說,曹悅的這個舉動意外地可愛,因為擦拭而有點毛躁的頭髮讓他看起來就像小動物一樣,有幾分毛絨絨的樣子。
「需要梳子嗎?」一旁的劉建恩拿出自己的梳子問著曹悅。
可能曹悅的表情過於吃驚,讓劉建恩一時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又問了他一次:「需要梳子嗎?」
「嗯,要。」曹悅接過梳子,簡單地梳了下,看向練習室的鏡子裡,他發現許多女孩子正在看著他,頓時間有點手足無措,梳完後把梳子還給了學長。
導演看了每個人的資料,當看到曹悅的部分時有些訝異,「新聞系?以後當主播嗎?」
「不,我要當記者,跑外面的,之後當獨立記者!」曹悅這麼說著,語氣有著年輕人的理所當然與朝氣。
「白洋有提過你沒學過表演,這次的人裡面剛好就只有你一個而已,既然你跟建恩搭檔,你們有空就一起吃吃飯,建恩在外面的劇場也有表演,你有空也跟去看看。」導演這麼說著,他感到有一絲的小苦惱。
導演跟大家說了這部戲是個電影,兩個月的前置作業,劇組的很多東西都是贊助來的,但大家的薪水不會少給,這是導演已經簽好的影劇公司給的製作費,只是每個人的戲份要精準,幾次不過就會用當中的其中一次做為替代,除了是導演的作品,也是演員們的作品。
飾演學姊的女孩子是劉建恩的同學,兩人靠在一起說了幾句話。這個畫面讓曹悅有些訝異,他想起這個學姊是之前修仙古裝前導片跟劉建恩搭戲的那個女孩子,她的眼神總是深情動人,最後披上紅色嫁衣時,儘管五官不出彩,但卻讓人印象深刻。
學姊察覺視線,發現原來是這個叫曹悅的學弟,她看向曹悅對他笑了笑,「李夢冉。」
「曹悅。」曹悅也說著自己的名字。
而劉建恩只是稍微往後靠了下,讓這坐在他左右的兩人可以稍微聊聊,而他正在觀察著曹悅,聞到他身上還有一些沐浴乳的香味。
「剛運動完?」劉建恩問著曹悅。
「對,剛打完籃球,本來算好時間應該夠,沒想到浴室不夠用,多等了五分鐘,頭髮來不及吹乾。」曹悅有些小小的抱怨。
正好導演也是讓大家多聊聊,尤其是組搭檔的人,李夢冉與跟她組搭檔的學弟聊著,而曹悅與劉建恩聊著。
曹悅不是一個容易尷尬的人,要嘛就不聊,聊了就看他想不想繼續聊,劉建恩不是個很熱情的人,但曹悅有意識地調整對話的節奏讓他不會感到不適。
「你們新聞系的都會自己帶說話的節奏嗎?」劉建恩試著半開玩笑地問著。
「其他人我不知道,我的話要看我的心情和我怎麼看對方。」曹悅笑著回應。
「你今天心情肯定不錯。……那你看我看到什麼?」劉建恩靠著牆說著。
「認真說嗎?」曹悅有幾分疑惑。
「都可以。」劉建恩隨意地說著。
曹悅看著劉建恩的眼睛幾秒後稍稍撇開,這才開始說著:「厭世、冷漠……你跟你以前演過的白髮神仙挺像的。」
劉建恩內心有點觸動,眉眼間帶著一絲笑意:「你倒是第一個這麼說著。」
「你的手下意識的抱著自己的手,而且我靠過去時你會微微地後退,看起來不明顯但確實有稍微挪動的,代表近距離的接觸會讓你不安,但也可能你跟我不熟悉,所以才這樣。」曹悅簡單地說了自己判斷的方式,但有些更細的東西他很難用遠表述,而這東西便是眼神,眼神的解讀一直都是一種難題,什麼是冷酷、什麼是深情、什麼是冷漠、什麼是熱情……
「你話只說一半……」劉建恩只覺得曹悅沒說完,可能是更多難以用言語表述的東西吧。
這時候曹悅卻只笑不說了。
劉建恩提到自己在外面劇場工作,幕前幕後都有。
「那你喜歡表演嗎?」曹悅聽了又提問著。
「還好,不討厭。……表演是讓我學著跟世界相處的方法。」劉建恩說著……
這一天只是劇組的參演演員們互相認識些,互相的對談中,彼此看著對方的外表、行為舉止、說話模式,更多的是彼此互動的調整。
這日結束後,李夢冉聽著劉建恩今天與曹悅的對談和互動,訝異地跟他說著:「諾,這小子跟你挺合的,他要是能接受你,那就試試看,有個伴挺好的。不管是什麼情,愛情、親情、友情,我們這種心裡有點病的,想要的就是一張網、一張安全網。」
「妳有兩張。」
「是這樣沒錯。」
*
戲拍得很順利,頭一回演戲的曹悅覺得他只是在演自己,但導演那邊沒什麼問題,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拍完戲之後,他與李夢冉去看劉建恩在劇場的排練,排練還要兩個小時,他與李夢冉去附近的咖啡廳坐坐。
兩人各自點了飲料,曹悅點了卡布奇諾和熱美式,而李夢冉點了奶茶。
「你喝兩杯不會太多嗎?」李夢冉好奇地問著。
「如果妳知道卡布奇諾的奶泡佔了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那妳就會覺得我喝兩杯是合理的。」曹悅笑著,面容是溫和的。
「你是一個很棒的人,總是讓人放鬆。」李夢冉面帶微笑的說著,她很喜歡這小子。
「……我很希望這話也能出現在學長口中。」曹悅默了一會才回應這對他的稱讚。
「你喜歡他什麼?長相?性格?氣質?」李夢冉這麼問著。
「不知道,說不清楚。也許只是一種感覺,雲裡霧裡那樣的看不清摸不著,我曾想過會不會當我弄明白了,我便不會繼續喜歡這個人。」曹悅的話坦白地讓李夢冉面帶驚訝了。
儘管李夢冉訝異,但一會之後她又笑了,「他阿,儘管心有距離,但人是很好的,之前只要對方他不討厭,在他考慮過後,他會跟對方交往,儘管他交過兩個女朋友一個男朋友,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支撐到最後。
那個男朋友就別提了,交往三天就想上床,直接就被分手了。至於那兩個女朋友,當中一個曾說只要建恩繼續保持著,她可以自己努力繼續喜歡他,但是人是貪心的,漸漸地她想要建恩跟她一樣喜歡她,最後兩個人都很累,她還是提出了分手。另外一個女朋友則是沒什麼聯絡,再見面時她有了新男朋友。現在他也不想浪費別人時間,自那之後已經沒再跟任何人交往了。」
「我想想,妳跟我說這些是因為我的情緒很明顯嗎?」曹悅聽著劉建恩過去的感情狀況感到有些心疼也替他感到疲憊。
「是也不是。」李夢冉這麼說著。
曹悅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好一會之後,曹悅問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李夢冉道:「努力變成一般人的人,他學著跟大家一樣,他也清楚地知道什麼樣的狀況人會傷心,所以他會避開讓人傷心的事。跟他談感情的話,只要不要太出格,他不會主動說分手,自然也不會有小三什麼的。只是給多少就想跟他要多少的話,那就會變成壓力鍋。」
這時曹悅突然發現一件事:「妳非常了解他。」
李夢然微笑地看著他:「我也是一樣的人。我看起來更外向些,但不太表我的心也是外向的。我們感到快樂的時光較短,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比起和別人相處更喜歡跟自己獨處……但,我們卻沒想去死,我們想找到歸屬感,有時候累了就保持距離,還能忍受就在人群之中。」
曹悅在一瞬間想到憂鬱症,但又想到輕憂鬱症狀,隨之而來的想起有精神科醫生提過對有部分精神敏感的人,那種憂鬱循環就像定時感冒一樣。
兩人聊了許久,後來他聽到咖啡廳門上的鈴鐺響起時,他看了過去,已經換好衣服的學長穿著黑色的上衣以及休閒長褲,看起來仍是少年一般的姿態,不知為什麼讓他有些無法移開目光,只是朝他伸出了手揮了揮。
*
兩人的戲,有一幕在腳踏車上,劉建恩覺得這件事很勉強他這個細長腿的人,曹悅看起來瘦,但真的只是看起來而已,不知道是怎麼練的,儘管肌肉看起來不奮張,卻是貨真價實的,目測六十多公斤,但實際上應該已經接近七十或者已經超過七十公斤。
「建恩,怎麼不騎?」一旁的助理喊著。
劉建恩回頭看曹悅一眼,又轉回去跟助理說:「……動不了。」
曹悅思考了一下,拍拍劉建恩的肩膀,劉建恩收到這通知時趕緊踩下踏板,而曹悅在後面稍稍地用腳推著,前進的同時曹悅不禁思考著,這就是真實的樣子吧,影劇的浪漫很多是建立在想像的居多。
但這幕結束後,助理微笑地招了他過去,拿出了一個體重計,「來,站上來,我們都很好奇你多重。」
七十七公斤一出來時,眾人都驚呆了,曹悅才說著:「我體脂肪十八,所以看起來不胖,重都重在骨頭和肌肉,而且我家的人都這樣,看起來瘦,各個都很重。」
「能看看嗎?」助理有些好奇,他身後圍了一群人,有在等戲的演員,也有劉建恩和李夢冉,也有導演……
曹悅掀起上衣,胸腹平坦且有肌肉,「我每天打球,我們球員都賽前賽後練習,早上都會吃兩顆雞蛋。」
有幾個女孩子看完後去旁邊討論著,「好好看的六塊肌!」、「再壯一點更好!」、「不是說練過頭性能力會下降?」
這話不大聲,但一出來,所有人耳朵都聽到,曹悅面帶微笑地去角落拿自己的水壺喝著水。
李夢冉一屁股坐到曹悅旁邊,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這年頭大家都很關心別人的性能力!」
「仍有,之後工作可能就沒了,上禮拜有學長姊回系上分享,很多都胖了不少,在外面跑又累又不健康,吃的時間不固定也吃不好,他們男女朋友好像因為性生活不協調分手了。」曹悅不以為意地說著。
「比起性生活你更重視感情吧?」李夢冉有感而發地問著。
「嗯。」曹悅似乎想起什麼事,笑了一會又收起笑容。
劉建恩看完螢幕裡的鏡頭,感覺不錯,隨後才走過去曹悅那邊,「還行,拍得不錯。」
「那有獎勵嗎?」曹悅因為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劉建恩。
劉建恩蹲下看著曹悅,只是問著他:「你想要什麼獎勵?」
「請我吃個飯吧!」曹悅伸手拉著劉建恩的衣角。
劉建恩下意識地抓住曹悅拉住他衣角的手,「好。」
一旁的李夢冉笑著,沒多說一句話,試著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等到了李夢冉的戲份,李夢冉去拍戲時,劉建恩與曹悅坐在一起休息,彼此沒有說話,卻沒有因為安靜帶來尷尬。
「我這人不值得喜歡。」突然間劉建恩這麼說著。
「為什麼?」曹悅只是反問著。
「我太自私,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這是這麼多年劉建恩自己的答案。
「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曹悅這麼告訴他。
「新聞常說要報導真相,但在我們的表述中早就包含著我們看世界的方式,儘管儘可能的去掉主觀的字詞和以我為中心的出發點,背後卻很難真實的客觀。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能回應多少是你的事,但兩人之間有沒有交集,那就看我們彼此的主觀下有沒有共鳴,沒有共鳴也沒關係,我這個人很重感情,放了就不想離開……」曹悅的話停了下來。
劉建恩拍了整天的戲有些疲累,曹悅的話讓他整個人放鬆下來,原來有個人喜歡你卻從不逼著你去回應是這麼一回事,他把頭靠再曹悅的肩膀上,而這麼一靠讓曹悅愣住了。
當天的戲結束後才離開,兩人去了便利商店煮了泡麵吃著。
「你是同性戀?」劉建恩問著曹悅。
曹悅面露疑惑一會又鬆懈下來,「……應該不是。沒想那麼多,喜歡就是喜歡。」
「嗯。」而這是劉建恩的回應。
*
劉建恩住在校外,兩人吃完泡麵後,他帶著曹悅去他的住處。
「十一點了,宿舍門禁時間到了,今天去我那邊住吧。」劉建恩這麼說著。
頭一回到劉建恩的房間,這就像是第一次真正走進他的生活,他好奇地東看西看著。
「你竟然喜歡冰雪奇緣!」突然曹悅看見雪寶的擺飾一整排的在劉建恩的書桌上,語氣有著訝異和開心。
「你砍下一棵樹,再用蠟燭裝飾它的屍體。You cut down a tree, and then you dress its corpse with candles...I love it.」
「安娜,我剛想到一個東西是永恆的了──愛。Anna, I just thought of one thing that’s permanent-love.」
「我喜歡這一句:『Some people are worth melting for.』因為我做不到。」劉建恩笑著說,神色有著一點迷茫和困惑。
而曹悅只是墊起腳以自己的手摸了摸劉建恩的頭,「一輩子這麼長,你怎麼知道以後不會,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借我衣服吧,沒洗澡不能睡覺。」
劉建恩抓下了在自己頭上流連摸著的手,從衣櫃裡拿了浴巾、短袖上衣和短褲給曹悅。
曹悅隨意地進了浴室,沒一會浴室裡傳來蓮蓬頭水流流出的聲音。
劉建恩坐在床上看著自己書桌上的雪寶們,腦海想起的不是『Some people are worth melting for.』而是剛才曹悅說的:『I just thought of one thing that’s permanent-love.』。
兩人各自梳洗後,曹悅先吹了頭髮,看著劉建恩擦著頭讓他坐下,拿著吹風機吹著劉建恩的頭髮。
被吹著頭髮的劉建恩有些疑惑,可是溫熱的風吹著頭又讓他感到舒適,儘管沒一會就結束了。
劉建恩看向曹悅,卻發現他很認真的收著吹風機,隨後問他要睡了沒……
兩人躺在床上時,曹悅沒一會就睡著了,而劉建恩不習慣身邊多了一個人,輾轉反側,好不容易快睡著時,曹悅那邊有了動靜。
劉建恩眼睛微張著,看見曹悅坐得直挺挺的,然後摸到床頭自己的手機,亮光照著他的臉色有幾分詭譎,但他只是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對著手機說著:「報告主題,報紙剪報加上媒體資料,以及親友訪談,時間線採用連續性,另外需要確認是否有病歷資料,以上。」
話講完後,曹悅放回手機,倒回床上沒一會又睡著了。
劉建恩感到有幾分好笑,他以前跟一個前女友睡過,記得頭一回去她那邊過夜時,她小心翼翼得怕自己討厭她,晚上睡覺也要把自己打理得票漂亮亮,深怕弄出一點聲響吵到他。
不一樣的,一切都是不一樣,這個人,是他自己想要的方式喜歡著自己。
*
一早起床,曹悅發現自己被什麼東西給捆住似的,在掙扎之前,他冷靜了一會,他在哪裡?學長家。
「你醒了?」在曹悅呼吸聲改變時,劉建恩察覺他起床了,「你一直擠我,我快掉下床了。」
原來是鄰近天亮的時候,曹悅睡著的動作越發大了起來,而劉建恩本想閃避,越閃卻離床沿越近,近到他腳往下一伸就可以下床了,只好拿被子把曹悅捆了起來。
曹悅呵呵傻笑了兩聲,「所以我宿舍睡下鋪,以前從上鋪摔下去過。」
劉建恩翻了身,跨坐在曹悅身上,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卻沒想到曹悅紅了臉把臉轉向一旁。
「你害羞呀?」劉建恩的語氣有著訝異和笑意。
「……嗯。」曹悅給了他一聲回應。
「我們交往看看吧!」劉建恩這麼說著。
曹悅這時從害羞中回過神來,看向劉建恩的眼睛,儘管他總覺得這雙眼睛老是充斥著厭世和冷漠,可這一刻他沒有其他想法,只覺得這雙眼睛特別得好看,有些閃閃的,如同一些浮誇形容寫著的有著星星在其中。
這之後兩人開始交往,越來越多時間曹悅老往劉建恩的屋子跑,宿舍室友們還開他玩笑說著他下學期是不是不住宿了。
曹悅沒直接回答,只說再看看。
電影的拍攝進度也很順利,學弟追到了學姊,學弟追到了學長,處理的更多的是各自的糾結。
鏡頭下的曹悅看起來生澀年輕,帶著幾分恣意,有著因為喜歡所以喜歡的張揚,手牽上學長的手時,他開心又羞澀的笑容以及學長釋然和接受的表情給了支線圓滿。
現實的他們也有點相似。
隨著電影預告剪出來後,學校裡的廣播牆也有播放著,緊接著是校內籃球賽的報導,各系所的球員名單也都送了出去。
曹悅與隊員和朋友們在球場上胡鬧著,白洋問著他是不是真的跟學長在一起了,這陣子宿舍老找不到他人。
曹悅進了個三分球後跟他肯定的說著:「對!」
隊員和朋友們非常驚訝,「靠,你小子說彎就彎阿!」
「但學長長的真的很漂亮啊!」有個隊員這麼說著。
曹悅對他比了個中指,惡狠狠地說著:「我可以說,其他人不准說!」
「呿!」正式他口中的其他人們聯合起來噓他!
曹悅晚上回劉建恩的屋子時,他正在看書,「我回來了!你洗澡了沒?」
劉建恩搖了搖頭,而曹悅走過去,跨坐在他身上親了親他的臉頰,「過幾天籃球比賽,我把時間表發給你,有空來看。」
而劉建恩伸手扣著他的脖子,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吻。
*
籃球賽進行地十分順利,一直到政治系與新聞系的這場。
開賽前政治系的徐企杰嘴賤地說了電影的曹悅和劉建恩噁心,兩個男人談感情私下談就好,在電影中放出來只讓人不舒服,就像以前他學校的一個娘娘腔一樣,不男不女的樣子怎麼敢在外面走動,就像個笑話一樣。
政治系的其他球員感到尷尬,與徐企杰比較好些的同學讓他別亂說話,但已經讓新聞系的球員們不開心,而且有聽到的觀眾已經隱約地將這些話給傳開。
球賽開始時還算正常,但到了休息時間時,新聞系的球員們圍住了徐企杰,徐企杰沒想到自己的同學完全捨棄他,只剩他一人被新聞系的幾個球員圍著,其實本來跟他不錯的同學想阻止新聞系的人,但他被其他球員給拉走了。
這場籃球賽失了純粹比賽的樂趣,曹悅的七人幫都到齊了,有學生見情況不對已經去找了新聞系和傳媒系的系主任過來。
「好笑嗎?你說的那個笑話,是我的家人!是老子小時候寄養家的弟弟!」曹悅失了平常的溫和,字裡行間的語意帶著冷。
「老子以為他喜歡男人的時候還想過委屈自己跟他在一起算了,他說他想要娶個跟名模一樣的老婆,生兩個漂亮的女兒時,老子打算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他!你他媽的把他當成笑話!欺負他!」曹悅拿著籃球用力地往徐企杰腳邊砸去。
徐企杰嚇得縮腳。
曹悅身邊的其他球員又拿了球遞給他。
場外的觀眾只看見政治系根本放棄了球賽,且同時有人意識到他們之間的紛爭是『紫薔薇事件』。
『紫薔薇事件』跟玫瑰少年事件有些類似,然而沒有引起重視,主要是學生下課後恍神出了車禍而結案,儘管中間疑似有校園霸凌的問題存在,卻沒有被放大檢驗,而那個車禍過世的柔弱男孩子,他喜歡花草,想開一家名叫紫薔薇的花店。
有人想起徐企杰是蘭華高中畢業的,而前面兩個隊還沒對上前的那些話和現場的狀況,透露出兩人曹悅和徐企杰是同個高中,正好也是那個紫薔薇事件男孩子就讀的學校。
沒人知道的是曹悅是後來轉學過去的,在高二時,也是那之後認識了其他六個人,不知不覺組了七人幫,三個高三生、三個高二生以及一個高一生。
當劉建恩與李夢冉到時,球場附近已經被禁止進入,幾個體育系的工作人員只是跟他們說球賽有些狀況。
劉建恩問了是什麼狀況,工作人員互看了一眼隨後搖頭。
開始有人離開球場,被李夢冉攔下,才知道是政治系跟新聞系吵了起來,而且看起來還是曹悅挑的頭。
話才剛說完就有人上前說:「不是曹悅,是政治系的徐企杰,好像兩人以前都跟紫薔薇事件有關!」
下一刻有人拿著手機,「裡面有人在直播!」
曹悅的神色看起來很冷厲,一個又一個的籃球砸向徐企杰的周圍,偏偏就是沒砸中他。
「你也會害怕?你他媽的當初欺負我弟的時候沒想過有今天!」曹悅的語氣早就不再平和,除了他控球的手仍掌控的極好。
「休息時間已經過了,你們幾人已經犯規,再不結束就判你們新聞系失去資格!」一直被攔在外面的裁判終於被放進去。
「裁判不好意思!」新聞系球隊的隊長拉著裁判說著,他是七人幫的大哥,也是大三生了,習慣性地對外處理起事情來。
表演系的白洋在外圍看著,他也是七人幫之一,他與曹悅同班,一直到高中畢業才知道他跟方仕華的關係很好,而方仕華就是紫薔薇事件的主角。
「新聞系的,打不打?」白洋大聲問著新聞系的觀眾。
「打!讓他們知道,真相一直都在,政治手段只有一時!」其中一名大一學弟大聲喊著。
曹悅這時才回過神來,把手上的球傳回給隊員。
新聞系的教練嘆了口氣,把場上的五人全都換掉,全由後備隊員頂上,交換時十人相互擊掌,擊掌的這一剎那,就像是在宣告著新聞系對於球賽的必贏。
*
場內的風波停了下來,場外的管制也停了。
劉建恩與李夢冉入座觀眾席,聽到周圍的人說著:「那徐企杰聽說是某個民選政務官的兒子。」
「他們蘭華高中七人幫也不什麼好惹的,老大就剛才他們隊長,是某政黨大老的二兒子,聽說明年要送出國,回國後準備也跟著搞政治。而老二老三是雙胞胎,藝術系的,一個學音樂一個學美術,父母是國家音樂家和畫家,在球員後的觀眾席。老四曹悅就一般般,媽媽死得早,爸爸是海軍長年不在家,小時候跟妹妹一直住外面,後來他爸再婚,就是紫薔薇事件方仕華的媽媽,結婚沒幾年,這幾年又有個弟弟,才三歲。老五就白洋,家裡也普通,父母都在中央機關做事,但一直都很穩。老六跟老七就下面幾排坐的高的那兩人,不同學校,一個是校董兒子,一個是名演員的兒子。」這人侃侃而談。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有聽眾疑惑地問。
「隊長是我堂哥,他們幾個感情不錯,有時候會七個人的家裡輪流玩,我也有跟到幾回,只差歃血為盟了吧!我伯父覺得曹悅不錯,一直問他要不要先從助理當起,之後也走政治,但他說想當記者,伯父也說過他開心就好,小一輩的,有點夢想才像年輕人。」這人感慨地說著。
「他們七個都高,是挑身高入幫的嗎?」又有聽眾疑惑地發問。
「這倒不是……」這人語氣一頓,繼續說著:「可能方便吧,之前蘭華有出過女學生被拍裸照,剛好勒索的人在學校後門附近,我忘了誰先動手的,他們幾個翻牆出去的時候聽說帥炸,還讓那個勒索的人把照片都給吃了,所有檔案都刪除。可能要這種身高才能翻過牆吧!」
李夢冉聽到這裡覺得好笑,忍不住也跟他們聊了起來。
「他們桃花很旺吧?」李夢冉問了這個問題。
這人摸摸後腦杓,邊想邊說著:「普通,好像是他們看起來一臉不缺對象,結果沒什麼桃花。」後來靠到李夢冉耳邊說著:「唯一的桃花是內部消耗,就老六跟老七,他們倆家都見過了,打算畢業後結婚。」
新聞系隊長看球賽看地認真時,本想跟其他人聊聊,一抬頭就看到自己堂弟正在跟一旁的女生說悄悄話。
李夢冉拍拍這人的手,隨後指向了新聞系隊長。
「哥!」這人趕緊起身站好。
新聞系的籃球員們全都轉頭看了過去。
曹悅看到劉建恩與李夢冉時有些訝異,畢竟之前邀他時他沒明確地說來不來,但既然來了,曹悅便對著他們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
劉建恩揮了揮手回應,而李夢冉點了點頭。
「呦,男朋友來了!你不會忘了場後表演吧!這可是丟臉的事!」其中一名球員說著。
曹悅這時才想起來自己忘了這回事!
尷尬地望向劉建恩,劉建恩只是不明所以的回望著他。
隨著時間過去,剩下的二十分鐘妥妥地讓新聞系的拿下球賽的贏家。
而今日下午的球賽結束後,下半場各系所的球員們各有五到七分鐘的表演時間,而新聞系表演的是跳舞。
女團的歌一放出來時,大家都笑了,幾個球員在球場上跳著歡快的舞步,不時地伴隨著模仿女孩子的搔首弄姿,女孩子做起來是可愛迷人,可是球員們做起來搞笑又違和。
劉建恩聽過這首曲子,這陣子曹悅常聽,但沒在他面前說過他要跳舞,但很可愛,所以劉建恩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錄了下來。
原本帶著衝突的球賽落幕了,事後兩個系的主任和教練都叫過球員訓斥一番,才讓他們各自離開。
而夜晚,曹悅累了整天,洗完澡一躺床就呼呼大睡,不知道學校論壇正在討論他前陣子的報告,一個事件的報導練習報告,他寫的正是『紫薔薇事件』。
報告中放了很多的有關這個報導的新聞,以及他用他的方式找到的所有資料。
當中有個人應該是他,這人提及他國中時母親過世,而方仕華的母親是他母親的好友,便充當他的照顧者,兩人差了一歲,妹妹跟方仕華同年,但妹妹長年在外婆家居多。
他的想法是就算方仕華不是傳統認為的男性應有的行為表現,但不代表他不是男性,他也想要結婚生子,也有自己的夢想,這都是身而為人應該能夠擁有的。
他留下了一小段話:「在社會的框架中,我們的真相的一角也往往被框架給限制著。我們只看到一部份的方仕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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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麼在一起了十年,這是劉建恩始料未及的,他原本以為最多就一年,當一年過去時,他以為那就是兩年,但當兩年過去時,他已不想再去想什麼時候兩人的關係會結束。
似乎在第三年還是第四年的時候,劉建恩開始與曹悅去看過世多年的人──方仕華。
說實在話,這個少年長的普通,但雙眼明亮,笑容是靦腆的,而曾經以為會跟方式華結婚的曹語,也就是曹悅的妹妹,確實有一雙長腿與名模比擬的身高,但看起來就像個男孩子似的,短頭髮加上明快的笑容,不像是溫柔的女孩子。
「我哥這人很長情的,不管是對他好或者不對他好都沒關係,不要離開他,他就會一直待著。仕華哥是第一個跟他說他是家人這話的人,我是家人、他是家人,我們是一家人,現在,你也是我們一家人。」這是曹語的話。
兩人的朋友圈逐漸地彼此認識,李夢冉與七人幫大哥的哥哥有著說不輕道不明的關係,而劉建恩後來辦了自己的小劇場,但收入一直很好,除了他的戲劇不錯外,朋友們的幫襯也是少不了的。
漸漸地,他開始疑惑什麼是身而為人的感受,過去的時光中,他受著想成為人的困擾前行著,但與曹悅結伴而行的道路中,他儘管偶爾會遺忘這個困擾,但從沒擺脫過。
生活中他與人的交集變深是從李夢冉開始,孤獨不再孤獨,但還是孤獨,隨著曹悅出現,兩人還是會分離做著自己的事,但卻彼此卻沒提過分手,每一次劉建恩與曹悅見面時,他總覺得曹悅一直都是那早上被他親了口下巴而害羞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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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劉建恩和李夢冉更早之前有個朋友,正巧他在不同學校,他苦於自己與他人的不同,在他們兩人不知情的狀況下接觸了毒品,後來再見面時他說他會戒毒……
在殯儀館的告別式上,人很少,劉建恩與李夢冉手握著手,他們也不明白為什麼朋友會走到這樣的結局,再孤獨都想活下去的話不似做假,可是為什麼他用了別的方式讓自己死亡……
活著,其實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就算不是時時心中洋溢喜悅,但醒來的一剎那意識到呼吸時,轉過頭看到身旁有一個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人時,或許就是快樂了吧。
凌晨三點才追到資料的曹悅被日光刺激著眼皮,已經有點要醒不醒的樣子,劉建恩起身把窗簾掩得扎實些,日光被減弱了許多,這讓曹悅又安心的在夢境中打轉著。
劉建恩起床到一樓準備洗衣服時,不禁讚賞著曹悅這個莫名的好習慣,就算再累也要沖澡才睡,兩人臥室在二樓,他晚回來時就會在一樓沖澡。
十年了呀。
劉建恩曬好衣服時,曹悅還沒起床,他只是幫曹悅把被子拉好,看著曹悅睡夢中還是要伸出被子的手他看了好一會。
不知看了多久,劉建恩從床頭櫃裡拿出他之前準備的戒指,他一直都不清楚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但他渴望也期待這樣細水長流的日子不斷得下去,直到人生結束的時候再去總結一切,現在的他喜歡過去的曹悅,也喜歡現在的曹悅。
接著劉建恩拉著曹悅左手的無名指給他套上了戒指,看著被套著戒指還是睡得極好的曹悅,劉建恩笑了,隨後又躺回床上睡了個回籠覺。
至於其他的,等兩人再次從睡夢中醒來後再說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