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是我這幾年讀到最出色的武俠作品,有股初生之犢不畏虎的青澀與傻勁(說來這年頭還敢寫武俠能不傻嗎),原汁原味、不摻雜其他元素,卻又寫前人之所無,絕對值得我寫一篇文章來推薦它。
一部出色的武俠作品,必然有著生動鮮明、敢愛敢恨的角色,才能激起讀者深埋心中的豪情壯志,《有匪》在這個部分顯然很成功,由一個活潑水靈(暱稱水草精)、倔到不行卻又迷糊得可以的小女生擔綱第一主角,跟她搭配的,則是一個只有嘴上功夫和逃跑本事一流的文弱書生謝允,說來這就是所謂的「女強文」?想當然耳,身為男主角,絕對不會只有這麼簡單,武俠裡的老梗必然要來一輪,不過最令我動容的,不是他捨身相救她、屢次要死不活(無誤),而是設定引至、兒時某人的死諫——能寫出這樣的情節,就足以證明本作並非單純的自爽文了——作者是個有想法的人。
開場就是一群少年在比武,他們生長在匪窩之中,隨著故事進展,歷經變故,有朝廷、有走鏢,有練功、有闖關,有二話不說的相挺,也有不得已而為的背叛,總之想在武俠看到的,這裡都有。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他們,如何挺過一次次的危機、挨過風口浪尖,從地上爬到站著走,完成長輩的託付?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經過數次的危難與失去,終至長成,此時的他們,是否還能不計後果地援人以手?卷四第五十一章〈進退〉,請至少試閱一次。
回頭來說貫穿本作的女主角周翡,她率性任真,生長在一個可說是桃花源的地方,母親就是寨裡的大當家,在母親的強悍作風下,周翡並未被養成溫室裡的花,更沒有大小姐的作派,雖然常常一頭熱地見義勇為、冒險犯難,不懂得照顧自己,然而其堅毅的心性,才是危急關頭成為眾人主心骨的原因。
周以棠看了看她,見她領口下有一條方才長好的新傷,搭在纖細的脖頸間,顯得格外凶險,年紀輕輕的大姑娘,身上穿著借來的粗布麻衣,出門在外,連買把刀的零錢也沒有,實在是慘不忍睹。
那一瞬間,饒是周以棠並非俗人,也不由得心裡一疼,心道:我的姑娘為什麼過成這樣? (《有匪》卷四,第一二一頁)
光是周翡這個角色,就打敗一票武俠老手,遑論還有其他精彩配角,比如王老夫人,比如霓裳班,還有一個吳楚楚想不到是能活到最後的重要角色。
有趣的是,相較於亂七八糟、誤打誤撞的周翡,周翡的阿公「南刀李徵」,就是傳統定義中貨真價實的大俠,這是否在告訴我們什麼?來看看作者序:
行文至十幾萬字,有版權方來找網站談版權開發,嚇得我趕緊和編輯說先拖一拖,因為作者也還不知道本文主題是什麼。我就和阿翡一樣茫然,每天磨刀,不知刀鋒所向,慢慢地把OOO、OOO、OOO、OO(涉劇透)等等都隨著回憶殺一起寫死了,直到阿翡無人領路,而我筆尖也無人可「殺」時,一個破敗江湖的輪廓才成型,我也編出了九式的「破雪刀」。我忽然明白,主角是不能選擇自己所在的時代的,作者和讀者也不能,生在繁盛的時代,是百年傳奇,生在武俠沒落的時代,也只好順流而下,沿著坎坷而一去不回的時間軸走下去,擔起自己應該擔起的角色,身負先人刀劍,替他們看一眼後世的陰晴雨雪——這就是傳承。
其實作者的文筆並不優美,行文雖然流暢卻不嚴謹,有時甚至可以說是隨便,然而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就整體結構和敘事手法來說,也算不上成熟,但這卻是經驗可以累積,就跟本作中的女主角一樣,沒人天生就會當大俠,總是從誤會和模倣開始,一開始的姿態難看點也沒什麼,大俠也可以是很狼狽的,只要你有心,慢慢地總有一天,會走出自己的路,這就是傳承。
在眾人皆喊武俠已死的年代,我樂見這樣的姑娘,闖盪出自己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