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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 | 電影評論就是一種自作多情?


前言
時常有人將電影評論當做一種過度腦補的行為,甚至藉由「藍色窗簾」的例子來貶低其中的文學價值,此篇文章將從中梳理評論書寫上的意義與內涵,同時這篇也是因應誠徵讀者而誕生的文章,我知道我不擅長自我介紹,但我知道如果價值相符,我們就有機會萍水相逢,為此如果你喜歡電影、彩蛋、隱喻、心理概念、社會關懷或是人文價值,讀完本文,若有興趣歡迎一同加入討論來探潛生活。

作者與作品的神聖母子關係
依照《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所提出的彙整,西方文學理論典範的發展與遷移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傳統、現代與後現代,並點出不同世代下的作品的樣貌,包含作品、文本與論述。
  • 傳統----作品
  • 現代----文本
  • 後現代----論述
接下來,本文將融合不同典範觀點去闡述,「藍色窗簾」為何「不只是」藍色窗簾。
首先,「藍色窗簾」所指涉的是?
關於藍色窗簾,出處不可考,網路上廣泛傳聞的說法如下,過去曾有作者在自己的作品中寫下「窗簾是藍色的」這句話, 國文老師則解釋成,作者藉由窗簾的顏色,引出被束縛的憂鬱。後續則有熱心人士向作者提問 ,作者卻說那其實就只是「藍色」的窗簾。
此後,國文老師的腦補行為被嘲諷與恥笑,評論變成「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矯情。 不過,真的是這樣嗎?接下來將以不同的觀點去闡述在這之中所隱含的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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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就批判他人都在矯情的視角,他們選擇使用傳統思維中「真理是唯一的」這個觀點,來看待作者與作品之間的關係,也就是說作者是母親,作品是孩子,他人無權介入家庭指手畫腳。這個觀點聚焦在微觀視野,承襲過往的封建制度,上對下的關係是絕對且隸屬的,作者與作品是非常私密的關係,其他人都只是真理的見證者,作者這個母親對於作品的詮釋具有絕對的控制與話語權。
比如說J.K. Rowling說鄧不利多是同志他就是,即使作品當中看不出任何跡象。
故此,猶如哲學家柏拉圖所述,真理只有一個,掌握真理的人則是作者本人,所以國文老師的詮釋不只是矯情,偏離作者的本意更是一種妖言惑眾,意圖侵犯作者與作品之間不可以切割的神聖母子關係。
承前所述,傳統思維霸佔著人們的日常非常長的一段時間,承襲封建制度的概念,為了合理化統治權,天賦人權成了真理,民眾只要循規蹈矩地遵守就好,不用思考,只要概括承受,假若有所質疑就是大逆不道。從上到下,工業化前的農業社會就這樣日復一日,小至親子關係,大至君臣位階,無不遵循此套規則。當然,這也大大影響著當時的文學理論,在作品的國度當中,作者就是國王,讀者就是民眾,只需要接旨即可,上對下,主動對被動,牢不可破,我們就像是作者所圈養的畜牲
前段論述採用誇大的方式去譬喻,當然,現今社會已經不只強調唯一的真理,獵巫除異的行為有所改善,我們可以選擇認同、部分認同、部分不認同或不認同。然而,追尋唯一卻像刻在人類心底的烙印,唯一所帶來的安定感,會讓我們想要放棄自由與風險,一不小心,受到安逸的勸誘,就會落入追求唯一的滑坡,忘記擁抱多元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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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若以現代工業化的觀點來看(現代文學典範),因應機器技術的成熟,分工效率的強調,其中所催產出的觀點就是去人化這個核心價值。以此來說,作者成為一個工匠,作品變成文本,屬於作者這位工匠的勞動結果,兩者之間的親密關係被切斷與異化,重點在於技術的操作與複製,以利於創造形而下的價值,而非形而上的意義追尋或探問。
假若從此切面來看,對於採用工業化觀點的人來說,如何拼湊出具有商業價值與利益的文學作品才是重點。相反的,他們甚至會大力吹捧「藍色窗簾」這個類別商品,它變成一種宣傳道具,甚至成為一種次級產品,讓資本家去販售及操控能夠製造藍色窗簾的技術或工具,比如補教名師,但名師還是工具,只是生產力較高的工具。
在這樣的過程,我們可以發現,作者不見了,變成一個隨時能夠被取代的孕母,除了生產沒有任何用途與權力,做為子宮努力生產就是其中的真理與價值。整體來說,這就是資本主義的縮影,有產階級把持話語霸權,我說你有價值,你就有價值,我說你沒有價值,你就沒有價值,作者不過是商人或企業主底下的螺絲道具。
看似驚悚且殘忍,但這不就是你我每個人的童年日常嗎?填鴨式的教育,我們不斷地被學校以及補習班灌輸技術,希望能夠藉此複製他人的成功模式,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價值利益,進而晉升到有產階級,翻轉社會地位。
雖然恐怖且血腥,但那就是一個人吃人的喪屍體系與社會。

站在巨人的肩膀,鑿孔借光
談完資本主義與工業革命,接續來談談形而上的存在哲學,因應二次大戰的結束,民族主義擴張成民粹及種族清洗,物質的困乏,生命的脆弱,導致各式反動開始出現,對於現代化與傳統價值的質疑蜂擁而至,存在主義、後結構主義與後現代主義等論述接續呱呱墜地。
存在主義,因應戰爭的殘酷開始省思人的困境,主張人必須拿回主體性,鄙棄理性主義,認為理性無法幫助人找到自身意義,直接地否定掉現代工業化中把人當做成工具與資產的觀點,打翻實用主義。以此來說,作者不是他人的擁有物,作者具有其自主性,貨真價值地存在與世界上,其意義與價值不需要由他人來保證或肯定。
所以,存在主義下的作者,恢復了主權,也找回了作品的絕對詮釋權?
答案是相反的,雖然作者已經找回自己的生命主控權,但是作品這個延伸物,在創作結束的那一刻就已經跟作者沒有關係,雖然作者之於作品,如同母親與孩子,但在出生的那一刻,相牽血脈的臍帶早已割除,所以,母親是母親,孩子是孩子,他們成為兩個主體。
故此,誠如海德格所闡述的詮釋現象學之觀點,作品應當保留一個中介空間,讓讀者可以在這個過程中自由地與作品遭逢,進而形成「正反合式」的詮釋循環(如下所述),藉此不斷地探求與理解,發展出源源不絕卻更加豐厚與完整的「藍色窗簾」。
  • 正面的想像:藍色窗簾是藍色的
  • 反面的衝擊:藍色窗簾是憂鬱的
  • 合整的理解:藍色窗簾是藍色的,但也是憂鬱的
為此,相似尼采所述的「上帝已死」之觀點,上帝或是說作者雖然存在,但已經不是人類追求生命意義的源頭或是道德的圭臬,讀者擁有創造、存在與詮釋的自由。
然而,雖然存在主義對於「藍色窗簾」的理解,大致上與後結構主義或是後現代觀點相同,但三者之間仍有許多差異。
首先,就後結構主義而言,世界萬物存有各種結構,但這個結構並非毫無變化,而是會隨著時間推移而產生不同互動,意即結構是互動下所產生的結果。以此來看,我們可以發現「藍色窗簾」這個互動行為,在後結構主義是正常且合理的發展,因文本的結構並不會因為作者而固定。因此,雖然後結構主義沒有像存在主義那般強調作者的主體性,但也確實站在反客觀真理這一陣營來表態。因此,雖然後結構主義並沒有特別想要把作者從工具化的禁錮中解放,甚至在人性的看法上與人文主義處於對立面,但無意間還是與人文主義殊途同歸。
故此,就如著名學者Roland Barthes所提出的「作者已死」,作者雖然存在,但在完稿之際,作品也有保留足夠的空間,讓讀者自行與其互動,以此來說,閱讀就像編織物品一樣,是無數的觀點、引用以及個人文化的碰撞與糾纏。整體而言,從後結構主義來出發,「藍色窗簾」這類型的詮釋行為受到重視與鼓勵,甚至把其視為人們追求形上學過程中的實踐與價值彰顯。
作者就像作品的原生母親,讀者則像作品的再造母親。

稿紙或是綠豆糕?
至於後現代觀點,相似於後結構主義,同樣是因應當今典範所發展出的反動,甚至可以說是前述典範們的大後輩,它,看所有的一切都不滿,反傳統、反客觀更反真理。後現代觀點認為人們的論述都是價值取向與社會關係的衍伸與彰顯,因此,一個人所做的論述,不只是一個人的客觀真理,必定鑲嵌著許多文化範疇,然而,文化範疇在位階上卻不是彼此公平對等的,比如主流文化壓榨著次級文化,佔有絕對的主導權。因此,作者們的作品則被視為一種論述,即使是白紙黑字的讀本,仍然擺脫不了作者本身所想傳遞的主觀價值取向。
所以,在反對一切的狀況下,後現代觀點到底支不支持「藍色窗簾」?
某種程度上,它支持,某種程度上,它又反對,如下所述:
  • 後現代觀點所著墨的不只是作者這個人,或是單一作品,它看得是作者與作品背後的價值與關係,假若作者與讀者的關係平等,「藍色窗簾」得以被接納。
  • 然而,若作者是掌握話語霸權的權威人士,他的作品,也就是論述,必需被「藍色窗簾」挑戰,以促進關係的流動,甚至解構。
  • 假設,在作者與讀者的關係中,作者位於弱勢處境,那作者的論述,不得被「藍色窗簾」,必須受到保護與重視,避免壓迫的產生。
可是,後現代思維不是應該追求多元嗎?為何能夠限制他人的表達自由?如同舉例中所強調的,重點在於關係之間的平衡,倘若作者與讀者的關係不對等,那貿然「藍色窗簾」的影響就是持續矮化作者所代表的群體,比如運用異性戀觀點打壓或恥笑同性戀群體的生活日常(見“小夫,我要進來了!”當同志成為笑點,代表的是社會還沒準備好接受同志的存在),看似激進,無限上綱,但卻是有可能或是正在發生的壓迫,如同女性主義常述,壓迫,就在隨處可見的生活裡。
所以後現代思維就不會犯錯,或是說就不會走上團體極化嗎?答案當然也是否定的,後現代做為現代的反動而出現,現代做為傳統的反動而出現,每個世代都有自己的後現代,總有一天,也會有反後現代的後現代出現,它鑲嵌於歷史脈絡中,做為影子潛伏在不同的典範中,於其說後現代就應該是怎樣,不如說怎麼樣會違反後現代精神,畢竟,真理是動態且多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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