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鵝

〔1〕

到底選擇哪邊比較好呢？

被擠到養殖場邊緣小黃，望著身旁圍欄突然出現的縫隙猶豫著。

究竟要逃走，成為一隻野鵝？

或是，跟大家一起留下？

哪一邊比較好呢？

〔2〕

到底選擇哪邊比較好呢？

面對大學選系這件事，小安望著空白的志願卡猶豫著。

明明自己對美術很有興趣，但擅長考試的她，學測成績足以申請國立大學的會計系。

該怎麼選？美術？還是會計？

哪一邊比較好呢？

〔3〕

當然是留下來啊！四周的其他小鵝都這樣對牠說。

出去外面多危險啊！餐風露宿很辛苦不說，還可能經常餓肚子，搞不好，沒過幾天，就被獵人打下來，小命不保。

更別提，你以為我們是隨便就可以進到這個養殖場的嗎？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看看那些沒選上的，被丟在外面的籠子裡的那些傢伙多可憐！

聽說，牠們以後，只能吃很粗糙的飼料，住在沒有空調的籠子裡，活不到幾年就被人宰了吃掉。

〔4〕

當然是去唸會計系啊！長輩朋友都對她這樣說。

搞藝術想混飯吃多辛苦啊！運氣好一點，還有機會去教小朋友畫畫，運氣差一點的，就只能在街頭幫人畫像了。

妳以為考上國立大學的會計想很容易嗎？多少人擠破頭都考不進來。

妳乖乖唸書，畢業後，考上會計師執照，找到事務所的工作，不然，到大企業當個會計也很好，至少一生不用為工作煩惱。

〔5〕

留在養殖場的小黃，生活不可謂不好。

住在有空調的圍欄裡，每天時間一到，就可以吃到上等的玉米，飼主還擔心牠吃得不夠多，用一根管子把飼料直送進牠的胃裡，也不管牠有沒有消化？時間一到，立馬給牠另一餐，一秒鐘也不曾延誤過。

甚至為了怕牠辛苦，刻意減少牠運動的機會。

牠的工作就是每天吃吃吃，比起同年紀的鵝，牠顯得福態許多。

福態，應該是件好事吧！

〔6〕

小安遵循大家的建議，大學畢業後，考上了會計師執照，進入大型企業上班，為了更上層樓，她甚至還利用公餘時間，念完了研究所。

隨著職務的高昇，她擁有了自己的辦公空間，薪水也水漲船高，但每天都有計算不完數字的她，坐在辦公桌前的時間越來越長，就連三餐也經常在這裡解決。

只是她在餐後，經常記不起，自己的前一餐到底吃了些什麼？

比起同儕，她顯得福態許多，當然，荷包也比較豐厚。

我應該是人生勝利組吧！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勉強在圓圓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的她對自己說。

〔7〕

養殖場的每隻鵝都有牠的價值，老闆才不會白費飼料養沒用的傢伙。

鵝的價值就取決於牠的體型。

養殖場裡，長得越大的鵝，可以獲得飼料的質跟量都更好。

但，這真的就是我的價值嗎？

對於這一點，小黃偶而感到疑惑。

但還來不及開始找答案，塞滿口腔的飼料，就阻斷了牠的思路。

〔8〕

公司的每個員工都有他的價值，老闆才不會發薪水給沒用的傢伙。

員工的價值應該就反映在職位上吧！

職務越高，得到的權力就越大，獲得的—有形與無形—待遇就越好。

但，這真的就是我的價值嗎？

對於這一點，小安偶而感到疑惑。

但還來不及開始找答案，她就被堆積如山的公文與會議，阻斷了她的思路。

〔9〕

這就是我的價值吧！

養殖場主人把小黃放到磅秤上計算了牠的重量後，對牠點頭微笑。

〔10〕

這就是我的價值吧～

會議中公司老闆翻閱手中的資料，經過一番沙盤推演後，對她微笑。

〔11〕

「要小心保持牠的肝的完整。」主人再三叮囑負責宰殺小黃的阿姨說。

阿姨戴著塑膠手套的手以熟練的技術，快速地剖開牠的身體，取出牠的肝，秤過重量後，小心翼翼地放在不鏽鋼盤上。

萬一不小心弄碎了，就不能當作高價的鵝肝出售，只能碾碎做鵝肝醬了。

〔12〕

「要小心保持資料的完整。」老闆再三叮囑負責查核的稽核室主管說。

主管以熟練的手法在資料上畫上重點，快速地在鍵盤上打字，仔細盤算後，將公司決策與會計作業上的失誤，全數算上小安的頭上。

萬一不小心資料對不上，這個案子就無法在這停損，只能賠上更多的人跟錢。

〔13〕

在成為代罪羔羊的某天，小安失控了！

用專業的名詞來說，應該算是某種「思覺失調症」。

被公司安排住進機構治療的她，終於重拾畫筆，她重複地畫著一隻隻的鵝，而她筆下的鵝，清一色是被開胸剖腹沒有肝的肥鵝。

「我是一隻鵝。」她邊畫邊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