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近距離接觸動物們在動物園工作,或許是很多人小時的夢想。
我因為喜歡觀察野生動物,總覺得動物就該自由的在原生環境生活,對被人工豢養的動物總帶點憐憫;因此即便艾力克提過幾次,說巴拿馬市的公營動物園園長很歡迎我有閒暇時去幫忙,他們也想瞭解與國際志工合作相關的權利義務,我對這件事一直有點意興闌珊。
後來各方面機緣巧合,也剛好研究美洲豹的里加多願意讓我我就近借宿他家,決定到動物園當三天短期志工。
接觸後才瞭解,峰頂植物園(Summit Botanical Gardens)原只是純然的植物園,園區內還有不少當初設立時英國皇家植物園送來的珍稀植物。後因有寬敞的園區,開始被公部門用於動物救傷中心角色,陸續收容了些巴拿馬各地送來的盜獵倖存或受傷的動物們,有些動物癒後仍不適合野放,像是臺灣的特生中心收容所,既然是公部門經營的後來也順便做些展示教育,演變至今多數巴拿馬人聽到峰頂植物園想到的是動物園般的遊憩場所。
它的特殊之處在於不像一般動物園蒐羅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珍禽異獸,峰頂只收容巴拿馬境內的動物,且動物們都是背負著自己的故事才落腳在這,受傷的、因盜獵而年幼失怙者或執法單位沒入的.....
在公家經營的環境與獸醫們悉心照料的狀況下,雖是圈養環境但動物的健康狀況良好,展示動物的同時,籠舍前有簡單的解說牌告知動物來歷或是特殊習性,試圖傳遞些許環境教育資訊給一般民眾。
當時已在巴拿馬生活一年半的我,漸漸學會所謂「合作」總會和我想像的充滿落差。第一天一早搭公車到了園區門口,跟警衛自我介紹我是志工,他要我循著小徑到一個工作站,在那又跟工作人員們自我介紹一次,幾個工作人員看來都有點摸不著頭緒。接著他們找來園區的獸醫,她打電話給園長確認這件事情,掛上電話時看起來有點不快又無奈,把我介紹給一個叫達維的工作人員,說我這天先跟他一起工作吧。
達維是個發自內心喜歡照顧動物的人,負責的區域是蜘蛛猴、吼猴、金剛鸚鵡及野豬等中小型素食哺乳動物。他說自己之前曾在峰頂工作數年,但後來隨著政權輪替被解雇,直到遇見我前一個月,他才又得回這份工作。
我問他,不在動物園的時候他靠什麼為生呢?出乎我意料的,能說上些英文的達維具有商業專長,這段期間他是在巴拿馬市的金融區上班。在一般人的想像中,吹冷氣坐辦公桌的白領絕對贏過動物飼育員吧?
個頭高大的達維帶點靦覥笑著說,他不喜歡坐辦公室的生活,在巴拿馬市的上班生活總讓他覺得受困在樓房中,能回到園區做照顧動物的工作真的很好,即便薪資報酬絕對比不上作為一個白領。
飼育員一天的工作是從幫動物們備餐展開,達維從冰箱移出一箱又一箱的新鮮蔬果,這可不是果菜市場淘汰的剩菜爛葉,香蕉木瓜香瓜等水果甚至比我在超市看到的賣相還要來的好上許多!
寄宿別人家客廳、早餐只吃了兩片白土司的我,看著這些水果真的很想來偷嚐幾口。半空的肚子要我為動物們備餐,既是某種誘惑又像是種處罰。
達維細心的跟我說明由於猴子手部構造的關係,我們必須將食物切成細長條狀方便他們取用進食。若是切得太大塊猴子進食時掉了他們未必會再撿起來吃,食物腐爛在欄舍除了有異味也會影響動物健康。
在肚子咕嚕咕嚕的抗議聲中,我細心為瓜類水果去皮去籽,仔細分配每個欄舍的猴群食物需求,排出了一盤盤繽紛蔬果拼盤。香蕉還要去皮也太超過了吧!(猴子不是很會剝香蕉皮的嗎?)
鸚鵡們的食物更是「搞剛」,要切成小小的四方丁。我們兩個光是在動物廚房切弄這些食物就工作超過一小時,備妥大餐後接著就是客房服務送餐時間囉!
在發放食物過程,達維順便帶我認識園區;而這個午後除了回收餐盤、我還協助他打掃各個動物欄舍。工作瑣碎累人,加上初到陌生環境的緊張適應,終於等到公車回到借宿的客廳只能用筋疲力盡形容。
第二天,我跟到的工作人員負責大小貓科及大型哺乳動物們:包括美洲豹、美洲獅、美洲貘及鹿群。
不像前一天在金剛鸚鵡獸欄內,達維還能把其中一隻個性較為溫和、不會飛的金剛鸚鵡放在我肩膀上(羨煞籠外一群遊客)讓牠跟我互動,對於這些食物鏈頂端的大貓們,我們維持著對牠們敬而遠之的高度尊重。
貓科動物們的菜單迥異第一天備的蔬食水果,清一色全是雞肉。在熱帶巴拿馬,即便是一早才從凍庫拿出的超新鮮雞肉,在我們切好備完依序送到獸欄後,多少也出現了一點腥味。而獸欄內前日吃剩的雞肉殘塊,散發的腐臭味道更讓人退避三舍。
獸欄的清潔是維持這些動物身體健康的基本要求,這兩日或許是多了我這個額外幫手,遇到的工作人員都說「我們來洗獸欄吧~」
在金剛鸚鵡欄內只是男雄性美洲火雞不時晃過來威嚇我一下,在蜘蛛猴的欄舍則是要注意避開牠們伸長試圖騷抓你的手;在大貓欄內…嗯,可就真的有點嚇人。
初抵到美洲豹欄舍時一片靜悄悄的,沒想到才轉過視線一會兒再回過頭來,一個金黃帶斑的身影已靜靜坐在欄後專注的盯著我,牠的尾巴在身後不經意的掃動著,那尾端特有的白點這時卻無法讓我感受到喜感;而牠緊盯著我的眼神,則讓我覺得自己絕對是可口的上等佳餚(我想如果我每天吃雞肉應該也很想換口味吧)、如同被盯上的獵物的我瞬間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兩隻雄性美洲豹區籠舍設計得超複雜。他們各有獨立的休息空間、進食區,以及通往這些空間的通道;寬廣的戶外區則是他們兩隻輪流共享,一天只放其中一隻在外;光是控制這不同區域的活動匣門少說有十幾個。
說我過份驚慌也罷、或說對巴拿馬人做事的嚴謹度存在基本的不信任感,無論如何,當我在大貓休憩的窄室清掃著大貓的臥舖還有飯檯時,強烈意識到這個空間柵門是開著的,在被牆面隔絕視線的情況下,聽見同事仍在控制各匣門開開關關,多少讓我七上八下的忐忑著,時不時保持警戒的盯一下大貓用的出入口(為什麼不直接關上我在的這間的門呢?),默默計算著萬一不幸被他放了隻美洲豹進來,我在被撲倒前逃走的機率有多少
其實根本沒什麼好算的,倘若真發生這種事,等我意識到美洲豹的存在,存活的機率應該是零。
最後是有驚無險的清潔完欄舍,再和獸醫觀看大貓們進食,評估牠們的健康狀態。上午最後的工作,是在美洲豹活動的戶外區加水洗水槽和撿拾遊客丟進來的垃圾,此時兩隻美洲豹自然都被好好的圈在牠們各自的欄舍內。隔著強化玻璃屏幕想像自己是獸欄內的美洲豹,看著狐疑眼神瞪著我的遊客們,感覺還挺奇妙複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