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ween hope and despair
在希望與絕望之間
choose hope:
選擇希望:
it will be harder to bear. 它是更難承受的那一個
—— Boris Novak "Decisions"
—本文有透露劇情,若您擔心影響觀賞心情,請自行斟酌閱讀—
身為銀行家的 Andy 什麼都沒做,卻被判決殺人入獄,接下來的幾十年,他在不知道外遇的妻子與其外遇對象是如何身亡的情況下,背負著殺害兩者的罪名,在鯊堡監獄(Shawshank)裡生活。監獄裡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呢?距離監獄與受刑人遙遠的我們能夠想像嗎?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生活,僅能由電影窺知一二:每天在固定時間做固定的事,每天同樣景色、同樣遭遇、同樣人,只管接受命令、指派的工作與無法抵抗的審判或制裁,生活的些微樂趣僅能依靠自己琢磨,沒有別的,只有沒有盡頭的刑期。如陳列當年因白色恐怖入獄而寫下的獄中書〈無怨〉這樣描述:
在那裡,最好別去想外面的美好,如同 Red 對 Andy 說:"Hope is a dangerous thing. Hope can drive a man insane." 懷抱希望總是帶來更深的絕望。陳列入獄五年而後能寫出「無怨」這般心情,那麼在監獄中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甚至無期徒刑的人們呢?Andy 說:「監獄的這些牆很有趣,一開始你恨它,後來你適應它,過了足夠久之後,你就開始依賴它,這就是制度化;他們把你終生關在這裡,把你的生命都拿走了,至少是有用的那部分。」大概不是為了感覺活著而制度化,就是為了感覺活著而投奔死亡。
只有Andy不同。
當希望引來絕望
Andy 這一批受刑人進到鯊堡監獄時,Red 與夥伴們開賭盤,賭誰會最先崩潰,Red 看一臉書生氣的 Andy,就賭他。但 Andy 一聲不吭,幾天過去皆是如此。Red 算是鯊堡監獄的老成員了,他已經多次申請假釋仍被駁回,委員總是問他改過自新了嗎,他一貫地回答:是的。但是否真的改過自新並非能否假釋的依據,在監獄裡,大概與在軍隊裡的情況有些相似,沒什麼是你自己能決定的。
Red 已是個悉知監獄生態,還能偷渡引進許多東西的人了,Andy 的小錐子與麗泰海華絲的海報就是這麼來的,他與一般的受刑人不同,要的不是菸。Andy 的行為與言談都和許多囚犯不同,他雕刻著石子,在典獄長的要求下協助洗錢,每周寫信為鯊堡監獄爭取圖書,甚至爭得一筆可以重建圖書室的錢。他教導年輕的受刑人 Tommy,讓他考取了同等學歷,這些事情在 Andy 來到之前從未發生過,他讓 Red 一夥人喝到了冰啤酒,他讓「費加洛婚禮」的歌聲流瀉在鯊堡監獄,他讓 Red 幾乎害怕地重新感受到什麼叫做「希望」。
不是忙著活,就是忙著死。這是人生,只是這裡面還有無希望的成分罷了。Andy 創造了希望,卻也引來更大的絕望。當 Tommy 告訴他,一名罪犯自言殺害了一個高爾夫球教練和一個女人,那描述恐怕就是他的妻子與其外遇對象,Andy 覺得自己獲得了逃離的希望,他激動地告訴典獄長,可是典獄長怎麼可能讓他如願呢?他若離開了,還有誰能幫典獄長完美地洗錢呢?於是 Andy 被獨自禁閉,Tommy 被殺害。
掙脫的力量來自希望?絕望?或堅忍?
當時我曾思考,Andy 最後逃獄成功和他能否「忍」有關,可是現在想想,在監獄裡他們豈有不能忍的可能?一時的不能忍,就是等著更嚴重的侮辱和威脅,就是Tommy 的死。或許如蘇軾〈留候論〉論述張良的成功與「忍」有關,可是若「忍」是一種胸襟,「忍」是為了等一個時機,那還得擁有相應的智慧,否則「忍」就無別於制度化,無別於錯失。若 Andy 不是一位知識分子,他若沒有「知識的力量」,忍一時、忍多年又能帶給他什麼呢?什麼都沒有。不會有自由,不會有希望,不會有清白。
我不禁想,讓 Andy 最終逃獄成功的動力真的源自於他從未放棄的希望嗎?或者其實來自於 Tommy 的死亡帶給他的絕望呢?恐怕很多時候,絕望的力量比希望更強大,而令人畏懼。因為絕望可以讓人連性命都忘記,無論是自己的性命,或是他人的性命。Andy 難道沒想過,他可能會失敗嗎?當他逃出去,嚐到雨水,看見海,他是否也曾想過,其他許多無處可去,沒有知識力量的受刑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真正逃離命運的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