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

（原創作時間：20060926）

　　 多年前他來到這裡，然後就不走了。

　　 這裡有一個精緻的小花圃，綠葉翠綠，紅花鮮紅。花圃是如此的精緻，以致於我們無法看見花圃以外的風景。或許美麗，或許荒寂，但我們無法注意到。

　　 他來到這裡的時候還很年輕，頦下光潔，步履輕快。手上帶著一把簇新閃亮的小鏟子，剛打就好的。他帶著小鏟子來到這裡，他是為了這裡而來。來到這裡他停下腳步，找到一個最不會驚擾什麼的位置，斜臥下，用他簇新閃亮的小鏟子在距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輕輕挖開，然後停下。

　　 等待一顆落下的種子。

　　 在等待的同時，他用右手撐住自己的頭顱，看著那個他挖開的洞，約莫五吋見方，深達兩吋半。土壤的顏色偏深，溼度略重，顆粒比他的瞳孔稍大，透氣良好。沒有見到其他植物的根鬚，也沒有看到蚯蚓及其他昆蟲。他嗅到一種混合了濕潤泥土與青草汁液的氣味。一天中日照的時間接近九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鐘。

　　 然後，他將坑洞重新埋好填平，儘管沒有真正見到落下的種子。他的動作依舊輕柔緩慢，以至於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已經不再輕捷，鏟子的鏽斑混進了坑洞裡。泥土的碎屑沾染上他的短髭，以及蓬亂的枯髮。

　　 剩下的工作依舊是等待。等待一顆種子的回答。

　　 他無言而耐心的等待，以一種超越時空的堅定。但他的肉身卻無力負荷，便將一身血肉化為花肥環繞。在顱骨腐化之前，兩個空洞的雙眼依舊瞧著種子。暖暖地。

　　 細瘦嫩黃的芽終於抽出，靜滯地與那早已腐朽至一觸即碎的鏟子無言相視，然後是莖上的細毛與第一片葉。

　　 種子長出了花苞，悄然亭立，姿容高華，儀態萬千。卻仍靜靜等著，而不開放。她命定要等待，等待一個已經永遠錯過了的，暖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