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8記離鄉背井之寂寞

寂寞能侵蝕一個人。妹妹的一位老師這樣說過。

獨自在苗栗工作的一年內，我一直不承認我確實有這樣的感受。在學期開始前，我還一度以為自己是自由的，再也不用聽到家人的嘮叨；可是隨著開學後工作越來越不順利，我開始害怕每天自己一個人獨處在這間狹小的寢室裡，我開始精神不濟、體力透支，我開始有睡過頭的現象，甚至開始稱病請假。我每天都活在恐懼中，我害怕面對我的導師班，他們總是吃定我，說著無心的惡毒話語讓我傷心，然而我又不會表達使他們真正覺悟到以言語惡意傷人是不對的。我帶領不了他們，他們甫一進國中就一天到晚被訓導處罰，簡直使彼此都難堪。每天都這樣活在害怕與自責中，簡直要喘不過氣來。

於是同事小高便帶我去一個心靈成長團體，希望我能藉由練習氣功讓自己的身體有所好轉，也希望同門師兄姐能在精神上提供幫助。因此藉由幾位和善的師兄姐的關懷，我產生了一種會漸漸好轉的錯覺。當他們對我說：「可以把這裡當家，不用太拘束。」是誰說這種話可以相信的啊？好笑的是，單純的我竟然當真了，開始每天下班後都跑去那裡，除了練功外，就是在那吃飯、吃點心、備課、改作業……簡直把那裡當成私人地點。雖然偶而也有人這樣，但天真的我怎麼就沒想到那樣公然地在人群面前埋頭苦幹早已惹來不少是非了呀？

我從來沒想過要仔細觀察人群氛圍，只知漫無目的地淹沒在好像該做的工作中埋頭苦幹……

大廳是大家談心的地點，不適合在那做私人的事情，有師兄姐曾教我要在內室做事，但是有時大廳沒人時便又有人要我在大廳看門，於是大廳的榻榻米太舒服了，我便常在那做自己的工作，而忘了人多時該閃一邊去。常有人經過我時會讚嘆我很用功，老實說這個稱讚我已不喜歡聽到。說真的，在那些人微笑讚嘆的表面下有多少人是真心的？也許有人早就看不順眼，只想著：「這傢伙怎麼老是在做自己的事？工作應該早就該在自己的地方做完不是？老是在人家談心的地方杵在那裡埋頭苦幹，有夠礙眼！」不是我自己亂揣測別人的想法，而是真的有些多管閒事的家庭主婦曾以「客氣而關心」的樣子這樣問我。她們懂個啥啊？新任教師對自己的課程還不熟悉當然要多準備啊！但我也承認我的確做事很沒有效率，常浪費時間而事倍功半，或許這是我一直沒辦法把工作以最快速度做完而要帶到下班後的原因，而且對這份工作的信念也不好，又不會獨立思考做事的原因與目標是什麼，所以常做多餘的事。

但不管有人是真心誇讚，還是有人心下腹誹，總之在那麼多人的地方工作，人來人往的本身就是一種干擾，為何我還老是每天往那裡待？

因為寂寞……

我還曾在那裡使用電腦打日記，還曾在二樓幹部工作室做自己的工作……我怎麼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把這樣的公共場所當成自己的家？那樣已經造成空間侵犯我卻還不自知。我一直認為自己正在做該做的事而理直氣壯……對我和善的師兄姐也許是真的疼惜我，於是並不告訴我這些，他們也許真的打從內心認為我認真工作並沒有錯，又加上可憐我一個外地人在苗栗無依無靠，獨居可能寂寞，所以讓我待在那裡工作或閒暇時出來與人聊天。

有位師兄看我的眼神總是輕蔑的，他就是對我埋頭苦幹看不順眼的其中一人，曾對我說我是一個固執不聽人勸的人，又不懂變通，還說再不改變自己終究會孤獨一世。什麼嘛！他那人很愛在群眾面前高談闊論，彷彿自己都已完全改變成大聖人似的，現在想想他還真臭屁，只是當時我一直下意識地壓抑自己對他厭惡的心情，認為不該再討厭任何人。我聽到他的話，心中的確是慌亂的，於是常找對我溫和的師兄姐聊這件事以拼命求得安慰，證明自己有努力過，而不該被否定。我在幹嘛呀？就那麼不能自我肯定嗎？老是在人前很謙卑地詢問，連自己想著都噁心！

謙卑到自貶的地步，無條件接收所有人的意見而不斷讓內心左右搖擺，完全沒有自我主張……

這算什麼呀？但下意識地又忘記別人說過的話，而在別人眼前看來是舊行為故態復萌或是勇於認錯而死不悔改。或許我內心深處的自我知道自己想怎麼表現吧？我就是我行我素！只是一直被表面上謙卑求人肯定的我壓抑下去了……其實我內心深處有個不想聽任何人說教並且憤怒而叛逆的自己。我幾乎沒有在人前表現傑傲不馴的樣子，也一直不敢表現張牙舞爪、怒氣橫溢的樣子，因為我太在乎人家會怎麼看我了……人家隨便一句批評的話就可以把我傷得體無完膚，不管有意、無意；不管是建設性的、還是惡意的……

自從母親節時有位師姐轉述別人背後中傷我的言論，我開始不再相信他們所說的任何話，我不再把那裡當「家」！本來就不該的嘛！再怎樣標榜「善」的地方其實都有虛偽之處啦！怎麼可能有地方真的溫暖如天堂？怎麼可能有比自己私人居住處還自在的地方？一直以來都是我想錯了！

我再也不要去那個心靈成長團體了！我心中慢慢浮現這種想法，並且與日俱增，我好像《棋靈王》裡的三谷，他常在地下街與老人們以圍棋為賭注賭博下棋，並經常作弊，還天真地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劣行，直到有一天被一個壞心的大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更高明作弊手法修理，才知道原來大家只是因為疼愛自己而不願表現出來而已，事實上是有人讓那壞心大叔來稍微教訓自己的，於是三谷屈辱地奪門而出，並且再也不願到那地下圍棋室了。

明知道轉述別人背後批評的言論肯定會傷到我的心，為什麼那位轉述的師姐還要這樣做？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並且轉述完後還表明她是站在我這邊的，她也對那位批評我的師姐不以為然。她是純粹好奇地想看我的反應嗎？她都四、五十歲的人了，不會不知道這樣的話被當事人聽到很傷人吧？難道她也是表面對我和善而心裡腹誹的人嗎？難道她是想借別人的惡言來勸阻我在公共場合的隨性忘我嗎？而且不介意順便羞辱我一番？表明自己站在我這邊是怕被我討厭吧？因為她想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親切和藹的樣子，是吧？天知道她到底是什麼心態！總之單純的我根本不會站在別人的立場與群眾的氛圍看事情！於是從小到大的求學生涯我一直被排擠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位師姐背後批評什麼呢？她說的當然包含我在公共場合埋頭苦幹的事，也包含我過於隨性的事，更糟糕的是她直接批評我是個生活作息有問題的人、自我管理很糟的人！並勸一位對待我有如親生女兒般愛護的媽媽師姐不要再對我好，說我不值得她疼愛！

這樣背後的言論使我感覺自己根本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接受別人的愛護甚至沉醉！那天我傷心透了，團體裡所辦的母親節活動變得一點意思也沒有！我趕緊逃回租屋，獨自一人哭了一整個下午……

哭成這樣太難看了！當眼淚遮蓋得整張臉狼狽不堪的同時，我這樣責備著自己……我不喜歡哭的……我討厭世俗說女生哭很正常的話……幼時每當我耍任性而哭泣時，妹妹總會輕蔑地說：「又來了！又要哭了！會哭比較可憐是嗎？」從小我不在同學或其他外人面前哭的，而慢慢脫離兒童、青少年時期，我也漸漸不在家人面前掉一滴眼淚……

家人從不了解我的想法，總認為我只是個心智長不大的小孩，常常要為我擔心，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我其實也是個倔強而要強的人！他們哪裡知道我其實也有自己的夢想！其實我一直活得很寂寞……

寂寞真的可以啃噬一個人的心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