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制中的鬼與魔：電影《洞兩洞六》、《伏魔殿》

台灣新銳導演王逸帆，在2020年以電影《逃出立法院》正式進入觀眾視野。而他的兩部短片作品《洞兩洞六》和《伏魔殿》，也分別在今年2月19日、2月26日陸續於院線上映。這兩部時長約20多分鐘的短片電影，非常適合連著一起觀賞。

《洞兩洞六》，是王逸帆在北藝大電影創作學系碩士班二年級的期末作業。王逸帆以自身的當兵經歷為借鏡，寫出了《洞兩洞六》的劇本。內容講述的是一個「永遠下不了哨」的菜鳥士兵（古峰 飾），在凌晨站哨時所遇見的奇聞怪事。在狹小的哨站空間裡，菜鳥士兵不斷遭遇各種詭異的狀況：例如天花板的水龍頭不斷流出鮮血，甚至掉下內臟；踩在電線上的排長因為菜鳥士兵插錯插頭而整個人爆掉；還有從對講機傳來一名自稱「大學長」（黃大旺 飾）的聲音，不停地向菜鳥士兵講述哨站的恐怖事件等等。直到下一個比自己更菜的學弟來接哨時，故事又再次進入輪迴。

「進了軍營的人就是鬼」，這是「大學長」對菜鳥士兵說過的話。軍人只有服從，不該有自己的聲音。在軍營裡，人就像鬼一樣，沒有主體，也沒有主見。而當中最有趣的，便是「大學長」要菜鳥士兵熟記的「小卡」口訣：「一百一十伏特的插頭，差一百一十伏特的孔，二百二十伏特的插頭，差二百二十伏特的孔。各孔各伏特，不同孔不插。伏特歸伏特，孔孔有插插。」天真的菜鳥士兵，以為這段口訣肯定有更深的意涵，不料卻被大學長怒斥，不是大學畢業就比較厲害，背就對了。《洞兩洞六》正是以這些毫無道理、沒有意義的片段，體現了軍中制度的荒謬與不合理。

《伏魔殿》，是以「乩身」為題材的短片作品，開場便以一句台灣本土味十足的國罵「幹你娘老雞掰」展開故事。相較於《洞兩洞六》的呈現方式，《伏魔殿》在鏡頭 與色彩的運用上，都更加大膽，情節和人物設定也更為講究。伏魔殿有兩位乩身，分別是太保（林道禹 飾）與阿輕（林幻夢露 飾）。他們皆是魔君轉世，因此被告誡不能隨意離開伏魔殿。而伏魔殿所供奉的伏魔娘娘，則靠著轉嫁世人的罪到太保和阿輕身上，藉此獲得香火與靈驗的名聲。但太保卻不想當信徒「仙仔」的替死鬼，因此在接受審判時逃出了地檢署，途中遇見阿輕，又被阿輕帶回了伏魔殿。最後，在阿輕的幫助下，兩人再次殺出伏魔殿。但是萬萬沒想到，太保在最後背叛了阿輕，自己則選擇獨自逃亡。

王逸帆曾表示，《伏魔殿》的靈感來自「更生人」。犯罪者受到社會無形的壓力影響，可能重複犯罪，然後再贖罪，不斷地輪迴，就像被扣上「魔君轉世」罪名的太保與阿輕一樣。而「伏魔娘娘」則暗喻判刑的法官宛如神明，不論對錯，似乎都不容質疑。就像太保在地檢署接受審訊時，法官說要先把他關起來兩、三個月，原因竟只是：「就憑你這張臉長得像妖魔鬼怪」？！《伏魔殿》，揉合了台灣宗教乩身元素，以「神明伏魔」的故事，反映出了現實生活中，對包容與體諒更生人的匱乏，並向一般所認為的至高無上的法治權威，提出了質疑。

最後，還想補充一下，關於「太保」這個名字的由來。太保又被人稱為「神行太保」，典出《水滸傳》人物——戴宗。相傳，戴宗能日行八百里，在一百零八將中，排在第二十位，上應天速星。戴宗跑得很快和對應天速星的形象，正好與《伏魔殿》中的太保不謀而合。可以看出，王逸帆在角色安排與設定上的用心。

在《洞兩洞六》和《伏魔殿》兩部作品中，我看見的共同主題是：人在體制中，會活得像鬼，活得像魔。而如何擺脫體制，活成一個人，則是身為人的我們，窮盡一生都必須思考的重要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