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練習

深夜的癌症大樓，長青樓612號病房悄悄傳來嘻笑聲， 2床的老張朝著雙手哈氣，並且快速搓揉希望抓住好運，他瞪大眼睛看著1床陳太太手中的4支籤，老張精挑細選，忽然快手一出抓住矮一截的那支，他用力一抽， 果然竹籤底部畫有一個紅色圓點。 「爽啦！又讓我抽中」 這個玩了10次的遊戲，除了陳太太抽中一次之外，其餘九次都是老張中籤。 「怎麼好運都卡在2床，我們3床、4床都玩不到」 3床的阿浩歪斜著臉看向老張哀聲抱怨。 「對啊，你玩那麼多次，這次換我們怎麼樣？」 4床的柯爺爺溫文儒雅禮貌的詢問老張意見。 「輸贏不是重點，遊戲好玩比較重要」 老張義正嚴辭的向病友表達遊戲真諦，雖然柯爺爺也很想玩，但遊戲規則是大家一起訂的，柯爺爺拍拍阿浩安慰他氣憤的心。

老張拿出床頭櫃抽屜裡的梳子、白粉罐，一臉雀躍悠悠的去廁所，照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為自己梳理僅存的頭髮，整齊向右旁分，而在他臉上、手背、脖子..... 只要衣服遮不到的地方都抹上白色粉妝，阿浩看著廁所裡老張的開心模樣，就覺得很不是滋味。 回到自己的床邊，老張把大杯冰水一口氣喝掉，身體不自覺打了冷顫，他安詳的看看三位病友。 「各位好友，我準備好囉！」 老張上床躺下，謹慎的用手把衣服下擺整順整平，接著他深深吸一口氣，並且用比平常緩慢三倍的時間，把氣從口中慢慢，慢慢吐出來，吐氣的片刻他閉上雙眼。

既然遊戲已經開始，不如好好享受吧！ 阿浩看著陳太太點頭擠出微笑，兩人走向老張的2床，一左一右移動病床，慎重將床挪到病房的正中間，擺放好頭朝窗腳朝門的方位，阿浩踩下輪子固定鎖。 站在床尾的陳太太看著一臉白皙，安靜無聲的老張，悲傷來得好突然，她衝向前抱著床上的老張哭了起來。 「嗚嗚嗚，老張！你怎麼先走了.....老張...」 陳太太這麼快入戲柯爺爺驚訝的讚嘆。 阿浩站在老張的身側，身體忽然僵硬跪下，默默地啜泣，阿浩緊抓老張的手，悲痛心情不停搓揉老張鬆弛的手背。 柯爺爺則是默默走到老張身邊，將自己溫熱的手放在老張胸膛上。 「老張啊，這一生你辛苦了」 原本強忍笑意的老張，聽見柯爺爺這句話竟然全身一陣酥麻，柯爺爺湊近老張臉旁，將心底的話告訴他。 「老張啊，我家人都不在身邊，謝謝你陪伴我一起渡過化療，陪我聊天，我已經好久沒有家人的感覺，謝謝你，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個孤單老人」 柯爺爺輕吻老張的額頭，表達自己的謝意。

陳太太從憂傷中坐起，她用親密的手滑過老張粗糙的臉頰。 「老張，這輩子我們沒有緣分，希望下輩子我們有緣，讓我再削水果給你吃」 陳太太牽起老張的手，親吻了一下，而老張的身體，確實像是失去生命控制般，對於在世的病友，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最後則是阿浩，他安靜地哭但淚水卻早已無法控制， 阿浩整張臉埋進老張的臂膀裡。 「每次都是你抽中我不怪你，只是你走了我真的好難過 我希望你不要死，我希望你好起來......我們可以一起玩離別的遊戲」 阿浩的淚水浸濕了老張整條手臂，他的白色粉妝被阿浩搓揉的一塌糊塗， 阿浩痛心的鬆開老張，而這個鬆手，老張彷如天人永別了， 一陣冰涼席捲全身，強忍許久的哀傷從眼角落下。 靜默的612病房，柯爺爺與陳太太還有阿浩痛心的繞行祈禱， 他們圍繞著老張的病床，祈禱逝去的老張，不再痛苦，一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