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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好久沒有那樣笑過了」安米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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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上次甜甜的笑過大概是某年的夏天,在這之後,都只是憂鬱與極度憂鬱的差別而已,她是記得那種感覺的,她是渴望的,就像跌入凹洞,翻起身時發現臉上滿是枯萎的落葉,擋住了視線,但還是可以看出一絲絲陽光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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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渴望寧靜、也渴望喧囂,用了蠻力去發掘使她憂鬱的來源,但這就像是乘坐特快飛車,身在這樣的當下、這樣的格格不入,使她無法仔仔細細的看車外的風景,無法讓微風輕輕地拂在她的雙頰,因為列車只負責到達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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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安米恩覺得那種「感覺」已經變成了她的朋友,甚至給它取了諷刺的名字,襲春,每當它來了,米恩也不是不情願,但也無法把它請走,只好讓它吃飽喝足後,再次光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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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差點有過那麼一次的瘋狂,不過是從頂樓上看看地面、再看看天空,如此而已。她把路上的行人都看成了一片片的黑影,也相信著路上的行人也把她看成「一片」,因為無論是搭交通工具、逛超市採買,都會有片片黑影豪無保留的重疊,而使米恩好似又更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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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薩是米恩某次新加坡旅行途中認識的,那時她正想在熟食中心點一盤炒粿條,隨意選定了座位就用面紙佔了,正巧回座位時發現對面也坐了一個人,那是森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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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安米恩還不以為意地吃著,想著「入境隨俗」,但不免還是有些彆扭,森薩倒是非常熱情也帶點羞怯,像是剛開學,學生被分配到新班級,跟坐隔壁的同學聊天那樣,「妳是來旅行的嗎?看妳背了一個大背包」,他推薦了一些這個國家道地的食物,像是炸雲吞、釀豆腐這些觀光客不一定知道的東西。憨厚的聲音還有和諧的容顏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他們給彼此留下聯絡方式,之後也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襲春的事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當笑話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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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這樣維持了一年,從偶爾傳訊息到每天道早安甚至是晚安,從大約半年一次的閒聊到會約定時間分享生活,當然,也包括「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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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聊文學、聊電影、聊音樂,他總是崇尚自然、隨緣不強求,她總是陷入計畫、安排、事事精準到位。她就這樣說著說著自己的經歷、自己的一切想法,甚至是自己牙膏用的牌子,而他話不多,總是很樂意聽她說,總是用那閃亮的雙眼靜靜的看著她,偶爾提出一些荒謬又無失大雅的建議,任何事對他而言,無論是好的壞的他都使出極大的善意與耐心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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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漸漸發現滿臉的枯葉被陣陣風一片片的吹散,暖陽鋪在安米恩的全身,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似乎有了新的感覺,但很熟悉,像是顆甜柿,外層還裹著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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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像兩珠水滴,靠的太近就自然地結合在一起,就像巴赫的十二平均律,由各個聲部結合成篇篇樂曲。安米恩似乎重新擁有了像是「失物招領」的東西,她希望能再見上他一面,不再隔著電話,好好的把這件「物品」捧在心裡,因為她不知道這種感覺麽持續,深怕憂鬱的波浪又打在了米恩身上,此後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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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恩太依賴他,好似麻醉劑般,抓住了浮木就想跳到岸上,不顧自己還一身濕,就擁抱了他。森薩倒好似看透了她,為她吹乾頭髮,還給她乾淨的衣物,他好像也走過這樣的迷途,他的笑中總是帶了點憐憫與不捨,他總是能適當地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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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是每次他都能夠即時接住,因為有時那樣的感覺來得太快,米恩時時覺得「忍一下就過了」,但總要花個兩三天才會好,她每天最期待早晨的一杯熱卡布奇諾,因為咖啡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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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覺得天一直都是黑的,儘管熱浪在持續地吞噬著她的小腿。上次米恩決定要買張機票,飛到之前的熟食中心,找他再吃一頓午餐,但天太黑、太沉,她無法保證他能承受的了,她無法保證他願意這麼做,她覺得他沒有義務承擔,米恩整個人蜷在床上,不停地流淚,她又忘記了柿子上裹著蜜的感覺,她又更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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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解決」這是森薩在一次談天中說的,米恩突然想起這句話,她抱著枕頭,此時此刻,她真希望這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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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時常會看著他們之前的生活影片,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以前純粹的快樂,因為現在的她主要的情緒已經被烏雲覆蓋,身在其中,也找不著出口,也若有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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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會好起來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