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作為成年人的我們,從來不知道生命的起源,是這麼的脆弱而哭啼焦慮。全面轉換了角度,成為了全新世界的領路人。如同從上帝視角,臨場目擊所謂「成長」的全新體驗。
人類一生的開始,從出生以後到真正學會掌握語言前的嬰幼兒時期,對世上發生的事情都沒有認知,在腦中的錄像是零,有如「史前時代」。就算父母提及當時的往事,但對當事人來說毫無連結。而一切記憶,似乎都要從三五歲才恍如隔世般地開始。
史前時代的期間,對於每個新手父母來說都非常奇特的歷程。父母盡力給予新生兒愛與溫暖,但這一切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孩子不會有任何實質的記憶,長大也簡直換了個人。身為父母我們能做的,也只不過是讓鏡頭捕捉一切。但即使現在拿我小時候的照片來指認,我也打死不會承認那個愚蠢的嬰兒就是我!
所以說,在把自己兒時的記憶,把如今育兒的經驗連結起來之前,是作為人類,我們第一次,也是唯一可以體驗新生命起源時刻的機會。而兒時的記憶,和如今父母像是上帝全知的觀點去看待,又是完全不同的體會。
父母的付出,是最無私的嗎?
生活在世上,每天總是在資源交換 Give and Take ,對於自己的父母,我們習慣了二三十年作為一個 Taker ,從新生兒出生後全面轉換為 Giver。不禁讓人深思:
父母真的不求回報嗎?當我們含辛茹苦付出資源的同時,我們期待的是什麼呢?
不如來看看在西方社會怎麼看待這個問題。東西方教養存在巨大的差異,在個人主義盛行的社會,許多傳統觀念都受到挑戰。
聽著美國同學敘述自己的家庭環境,確實感覺成年以後的親子關係相當微妙。除了從小就把孩子當作成人一樣看待,尊重他們的決定,在孩子長大期間,往往孩子也可以參與家中大事件。在資源分配上,西方的個人獨立與東方家傳 N 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觀念更是大相徑庭。
從功利與資源交換出發,即使兩邊父母都自詡要給予子女無限的「愛」。
在西方個人獨立的社會,除了愛以外,卻沒有更多「承諾」。
同時子女對父母也沒有「孝順」的觀念。
- 「家庭感情」層面,譬如華人世界父母感情不佳,許多人會忍辱負重,為了給孩子好的家庭而不輕言離婚。美國這樣的禮教拘束就顯得薄弱許多,婚嘛說離就離,孩子就一人看顧一半。去前夫前妻那兒接小孩,變得平常不過的情景,在電影中也屢見不鮮。聽著許多同學說著自己複雜的家庭狀況,離異後感情不差卻各過各的,似乎成為許多美國人的日常。
- 「物質財產」層面,即使家中有錢,會讓孩子住最好的區,上最好的公立學校,但往往卻不願負擔大學學費,而是讓子女就學貸款。很多同學顯然家境尚可,也卻也因為財務關係,選擇上有獎學金而排名較差的學校。似乎隱含的道理是:讓你上好的學校,是因為你是我的孩子,應該和我一同享有資源,並不是因為我要竭盡所能的栽培你。我存的錢,是要自己養老用,不是給兒女揮霍的,而你的生計還是自己想辦法吧。美國的稅制也將遺產繼承定的非常嚴格,好像在說:階級世襲我們改不了,但想直接拿爸媽存款,至少得噴一大部分給國家社會。我們不鼓勵。
由此可知,在注重家庭的同時,在西方的父母和子女之間,仍然保有很強的個人主義。成年人給予子女愛與關懷,但人生計畫卻不會委曲求全,因為子女而改變。東方做父母的隱約「父母恩情大過天,當初不求回報、但兒女自然該好好感激我」的心態,在西方不復存在。造成親子成年後情感依賴但生活獨立的情景。
在台灣常聽到親近的友人中出現的家庭間「情緒勒索」,在西方社會人與人距離拉大後就沒這麼常見了,彼此的共識卻是各自尊重獨立。
東西教養與親子觀念孰優孰劣?我沒有答案。但是要避免過時的「養兒防老」計劃失敗,最好就是沒有期待、沒有傷害。
我這才發現,把「付出」的過程其中的成就與踏實感,當作獲得的回報,才是對自己和孩子最好的育兒心態。
對「更好的世界」有最自私、也最無私的期許
自己成長在台灣受東方觀念與教育,當然還是得竭盡所能的給予孩子最好的。然而孩子的感官雷達,接受的不只來自父母,更多也在於社會耳濡目染之間,教了什麼給孩子。
即使我們能把寶寶關在家裡幾年幾個月,遲早有一天他還是需要走出家門,被社會這個大染缸給沾染上色,甚至承受人類的歷史共業。作為父母,我們的選擇會決定孩子的未來世界,我們自然從關心自己過得爽不爽,走向關心社區、關心學校,甚至關心氣候變遷,關心海平面會不會又上升了。
培育下一代的擔子實在太重,遠遠超過一個家庭所能承擔的。而身處的國家與周遭群眾,是否願意共同承擔人類集體生命的延續,倒是很容易從政策和風氣看得出來。
寶寶出生前,我幾乎無限支持自由派。向來是秉持「自由以不侵犯他人的自由為前提」。有了孩子,這麼理想化價值理念也有所動搖。
從前作為一個可以選擇環境的成年人,他人影響自己的程度確實有限:鄰居不好,搬家不就行了?看不爽的事情,眼不見為淨就避開就好了?但生完寶寶後,隔壁鄰居抽菸,煙味飄進來影響寶寶健康,我都恨不得衝過去把對方暴打一頓,但人家在自家陽台我又能奈他何?即使家門深鎖,又能保住這個溫室多久?以至於滿街的大麻、槍械和治安問題,瞬間也從「干我屁事」到變成值得憂心忡忡的問題。
社會該分配多少公共資源給小孩和父母,群眾該做多少讓步,如同該不該打房一樣—沒房的深怕不打,有房的覺得沒道理被打壓—是個標準的立場問題:
沒生的人覺得是 0% ,有小孩的覺得該是 120% ,也幾乎是無解了。
在競爭激烈、資源有限的華人社會,即便政策制定時喊得動聽,社會多少卻仍瀰漫一股「別人的小孩死不完」的心態。在擁擠的生存環境,捷運上、餐廳裡,還要接受熊孩子的作亂,因此「自己要生的自己顧」、「地球人口不差你一個」、「不爽不要生」的這種令人傷心的言論,在公眾媒體仍是屢見不鮮。
但保證一個新生命身心靈健康成長是極其困難的,沒有好的環境,兩個人是絕對做不來。想到新生兒的對於人類的意義,就由衷的希望整個社會能夠多歡迎這個新生命一點。
畢竟百年以後,我們這代所剩下的,就只有後代對我們的記憶而已。
成為負重前行的一群
孩子的誕生,可以說是一個是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的再造。生寶寶前,當我們思考什麼是努力奮鬥的意義,可能說是事業上的成就、實現自我價值,或是更富足物質無缺的生活、更輕鬆地遊覽世界。
生完寶寶後,這些所有的意義的排序,都有著天翻地覆的改變。在追求享樂之前,照顧好下一代了嗎?自我價值實現之前,孩子得到關愛了嗎?
我才知道,都會裡的公園地怎麼沒有拿來蓋大樓,為什麼無障礙和電梯需要這麼密集,一間比廁所還大的哺乳室有多重要、多少人為了孩子放棄自己的事業、多少偏激的保守立場其實都只為了下一代。
因為地球有快 80 億人,這 80 億人要嘛經歷過襁褓脆弱的「小時候」,要嘛可能現在還是個寶寶呢!
沒生都沒察覺,原來整個世界與人類社會是承載著下一代的重量在前進的。
是一份使命感,也是一次全新視角,看待世界的真實模樣。
很高興加入同甘共苦、負重前行的這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