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吾兒2

　　媽在這山徑上踽踽獨行，享受滿山的空寂與清爽，逐漸沉浸在你們還沒離家的回憶中，嘴角不禁泛起陣陣笑意。然而總有幾件讓媽心存愧意的往事，不斷浮現，始終難忘。 你們從小就被愛好大自然的爸媽拖著往山裡水裡跑，登山溯溪已成為我們家庭活動的"標配"，數不清的假日都是在山林水澗中渡過。直到哥哥你升小五那年的某一天---媽進入書房看到哥哥你坐在書桌前，突然轉頭望向媽，慢悠悠的說:「媽!這週末可不可以不要安排爬山活動?」，「為什麼?」媽不悅的立即回應，心想你是不願登山勞累，只想輕鬆宅在家。沒想到你又慢悠悠的回答道:「因為我下週一要月考」，媽頓時啞口，驚覺我竟然從沒考慮過你月考的問題，幾秒鐘後才吐出:「喔!好!」，然後失落的轉身離開。日後媽跟朋友圈分享這事時，得到一片指責聲:「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媽嗎?兒子的考試竟然不管不顧!」...... 　　媽很喜歡書，所以從你們出生後不久就開始根據你們年齡的成長階段，持續採購一套套的繪本、童書、世界文學名著等等，並訂下“獎勵辦法”：你們的零用錢要靠閱讀這些讀物來“賺取”，讀完一本賺５０元（後來輪到弟弟時價碼已提高到１００元），已讀完的書就貼上小圓形色標籤。之後你們就在“金錢的誘惑下”開始努力的賺零用錢，媽當時還為自己的“計謀成功”得意不已呢!兒啊!你們還記得各自標籤的顏色嗎？哥哥是橘色，弟弟是藍色，它們現在依然貼在書架上成排的書本上。當年原本巨大的空書架，在媽多年不斷努力的採買下，空間逐漸填滿，直到有一天---，哥哥你依然用那慢悠悠的語氣對媽說:「媽!可不可以不要再買書了? 」，「為什麼?!」 「因為我怕會讀不完! 」「喔!」，於是媽又啞口轉身離開...... 弟弟從小開朗好動討人喜歡，但也因"出頭多"(台語)，常闖禍挨罵，弟弟你小四還是小五那年，有一天又因事(起因忘了!現在也不重要了!)惹媽生氣，媽對著你劈頭蓋臉一頓罵(也不知當時哪來這麼大火氣!)，從起因罵到學習態度罵到生活習慣...，弟弟你坐在書桌前一直沉默不語，等到媽罵累了，你終於轉過頭來，媽看到你脹紅著臉抗議說:「妳都只看到我不好的一面!」，媽頓時又啞口了，怕你看到我突然濕紅的眼眶，媽迅速狼狽地轉身離開...... 兒啊!媽出身經濟拮据的家庭，成長於物資匱乏的年代，媽和你們阿公阿嬤兩個世代的人共同努力的目標就是---脫貧!(這也是當時社會多數家庭的寫照)。媽的學習過程沒有父母的陪伴，阿公阿嬤從早到晚都在打拼工作，孩童時的我和兄弟姊妹就這麼自自然然成長。阿公阿嬤學歷不高，所以不太管也沒時間管我們"讀冊"(台語，指學校課業)及考試，只要老師沒來告狀就好。媽小時候渴望看故事書，但家裡沒錢買，媽小時候渴望出去玩，但大人沒空陪。我們的渴望總是落空，但也沒抱怨，只是認命接受。媽這世代的成長過程，沒有所謂“你喜不喜歡的命題”，只有“你應不應該的命題”。 當媽透過自己的努力脫貧，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你們。變成大人的我們決心不讓自己孩子重蹈過去我們匱乏且孤單的成長經歷，於是媽總想把最好的給你們，卻忘了問你們是否喜歡或承受得起，媽不由自主地大量給予(可能也是在彌補自己童年的匱乏)，卻忽略你們真正的需要，媽總是介入你們的成長，卻忘了該給你們一些自由成長的空間(媽竟忘了自己就是這樣成長的)，媽急切希望你們變得更好，卻忘了自己童年在你們相同年紀時，就是個經常在外閒蕩的野孩子。 兒啊!所有的母親都是在當了母親後，才開始學習作母親，媽缺乏經驗又囿於自己過往的成長經歷，在作母親的過程中難免紕漏百出，媽知道貼心的你們不會跟我計較，可能也早把這些小事拋到九霄雲外了，但你們小心眼的媽卻一直對這些小事耿耿於懷，不說明白心中總有疙瘩。媽還想跟你們說一句遲到多年的話:「請原諒媽當年的粗心啊!」 2021.0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