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便當公民討論課] 轉生遊戲

這本來是三個寫給小孩的討論故事，根據發生過的事件改寫而成。每一個故事分別有不同的討論主題。而組成一個大的故事後，討論主題則是：在花明每一次的人生裡，他面臨的是什麼？他曾經做出那些抉擇？神給了他什麼條件？又把世界形塑成什麼樣子？花明要拿到什麼，才能夠找到答案？

神是一個極其無聊的職位，就像是終身職的研究員。無止無盡地往一個擬真世界注入各種元素，看看世界的最終走向。通常神是先拿到一個題目，依據理論架構開始搭建模擬世界。設定實驗組對照組，並且在特定時間點調整控制變項。

花明的轉生，就是神試圖透過花明找尋跟世界有關的答案的過程。神創造擬真世界，控制變因，以「時代」、「命運」作為提問，而花明必須在其中找尋答案。

花明的第一世，誕生在一個部落裡。部落的生活如果是在更早的時代，那麼一切都會好一些。但是花明誕生的時代，是一個有「外來文明」的時代。於是花明從wuaming變成了花明。花明的部落有聲音有語言有歌唱，但是沒有文字。他的家族每夜圍繞聽長老吟唱古調，一代一代傳唱自石頭中走出的男女如何度過大洪水，跟隨雲豹在部落定居。

花明知道身為部落的獵人必須會的所有技能。他看得懂動物的足跡，知道飛鼠的肚子裡有什麼，也看過山羌喝水。他會製作陷阱，他能製作弓箭也能搭弓射箭，他能夠聽鳥鳴判斷今天是否適合出門狩獵。他遵守部落的傳統，學著部落的禮儀，跟大自然和平共處。但是他慢慢發現他們家很窮，很窮。

窮是一件他本來不懂的事，因為部落的男生會打獵、女生會織布，大家都會耕種也會摘野菜，大家本來都吃得飽哪！但是現在好像那個政府說不准打獵。原先族人可以去海邊抓魚，但是現在海邊蓋了港口，還有軍事基地。那，採野菜種藜麥呢？也不行，因為地都變成漢人、國家、有錢人、財團的了。

花明從那些來教部落的傳教士身上發現了原來部落沒有電，沒有錢。傳教士在部落來告訴族人要信神，但是部落有祖靈。傳教士幫忙醫治生病或受傷的族人，說要教他們讀書寫字，要蓋學校。花明後來就去學說國語，他的爸爸媽媽說那是白浪的語言。學著學著，花明發現自己「長大了」，應該要工作來養家了。他發現部落裡面沒有「工作」。部落裡面每個人都有事做，可是沒有工作。沒有工作就沒有錢，所以花明只好去城市裡找工作。

花明走了很久很久。他也搭火車，但是因為沒錢，所以不敢搭太久。他來到城市，後站的人介紹他去一家棉被工廠彈棉被。彈棉被很累啊！要很大很大的力氣，可是花明才14歲。花明要工作很久，一天都要做至少12個小時。他常常工作完沒有飯吃，因為老闆娘不會留飯給他，他又沒有錢去買。花明常常餓肚子，想睡覺很難睡著。

老闆跟老闆娘常常罵他。有一天開始打他。花明很想打回去也很想逃走。但是他的身分證被老闆收起來了。老闆本來說看一下就還他，可是老闆沒有還。還告訴他，沒有身分證會被警察抓走，抓走以後會被打死。花明只好一直忍耐一直忍耐。直到有一天，他很餓很餓，老闆老闆娘又來罵他打他打他。他們還跟一個陌生人說：「蕃仔喔死豬仔！不識字，連話都不會好好說。」

然後花明看見那個陌生人拿著棍子要來打他。花明嚇到了，他跳起來，馬上衝去抓住一把菜刀。老闆跟老闆娘馬上罵得更兇也跟著要來打他。花明很害怕，他不能被棍子打，他忍不下去了。他拿起菜刀，他想要保護自己。但是當他回過神來，有人在大叫：「殺人啦殺人啦！」

他看到老闆娘身上有一把刀，旁邊有很多血。

花明被判了死刑。而且因為證據充足，馬上服刑。花明結束了他的第一個人生。

花明的第二個人生向神許了願，他想要當一個會讀書、很厲害的好人。於是花明變成了一個大學生。當大學生多不容易啊！錄取率才百分之四，何況花明念的是一個好學校。花明很愛很愛讀書，也很喜歡思考。他總想要看更多書，擁有更多學問。所以他加入了讀書會。

有一天，讀書會的成員阿嘉神神秘秘地跟他說：「你知道嗎？有一種書叫禁書，不准看不准賣，也不准買。可是裡面講的東西很有意思，你看過想一想就會發現很多事情。」

花明對禁書很好奇，他想要知道書裡面寫了什麼能讓他「發現很多事情」。花明是一個規規矩矩愛讀書的人，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要造反、顛覆國家。他覺得自己很清白，操行跟學業都很優等。而且只是看書，不會有事。於是花明就跟著去看書了。禁書寫的內容，在花明來說，看不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內容。花明不知道這些書為什麼被禁，但是他也沒有去跟別人談這些書的內容。他就是加入讀書會，然後看書。

有一天，讀書會被舉報密謀謀反。所有人都被抓了。他們進入牢獄以後，有人來問他們：「看什麼書？為什麼看？有沒有秘密組織？組織還有誰？組織是不是要造反？」

問的時候，會用各種手段羞辱他們，也會灌辣椒水、用拳頭打他們、用鐵桶套住頭狠狠敲下去。那些人後來告訴花明：「你們組織還有誰？你認罪，你說出來就放你走。不然你全家人都完蛋！」

花明受不了，他每天都想離開這個地獄，也很害怕家人出事。他乾脆認罪了。於是花明的判決出來了，被送到當時的最高軍事將領兼總統面前。那時候總統兼最高軍事將領雖然不是法官，但是所有的判決經過他的審批，立即生效。那個最高軍事將領兼總統將原本的判決劃掉，寫了「死刑可也」。

花明就結束了他的第二個人生。他的遺體被送往國軍醫院作為人體解剖課的教材。他的同學那天掀開白布看見是花明當場泣不成聲軟倒在地。

第三次，花明想要當一個不上不下的平凡人。花明這一次轉生變成了漢人，出生在一個海邊的小村子。他家裡不富裕，但是他的童年過得還可以，他雖然不是好學生資優生，可是他是孩子王。從小就有一小票人跟著他。

花明長大以後，什麼工作都做一點。當黑手學技術，去工地打工，去工廠做工都有一點。花明很講義氣，有什麼人來拜託事情他都會出面幫忙「喬」。有一天，有一對夫妻拉著他說：「阿崩欠錢不還，人不見了。我們需要錢過日子。」

花明想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而且怎麼可以騙老實夫妻？這夫妻還是他的朋友！他就找了一群人，開一輛車，打聽阿崩在哪裡，去找阿崩要債。阿崩大概是被花明嚇到了，馬上就還錢了。在那之後，開始流傳說「花明很會喬事情，錢都要得回來」。越來越多人來找花明喬事情。

花明就這樣開始了要債生意。討債生意越做越大，花明人手不夠，他去找了幾個未成年人來當小弟幫他。因為未成年人刑罰較輕，他們常常跟小弟說「你們年輕人被抓不會有事啦」、「我們會保你出來啦」。這些小弟多半跟花明的成長背景差不多，有的更慘。像是父親或母親長年不在家，或是虐打小孩等等。這些小弟跟他，他罩小弟。日子過得也不差。花明因為做的不是正當生意，所以也被警察查了幾次，他被抓過也被關過。他這次的人生，雖然不是大壞人，但是也已經不是大家所認定的好人了。

有一天，發生了一起綁架勒索案。被綁架的是一名小孩子。小孩的父母接到消息後立即想辦法籌錢、偷偷報案。但是歹徒拿走了錢， 小孩卻沒被放回來。小孩的父母非常非常傷心，甚至雇用了宣傳車每天在街頭播放歹徒在電話中的聲音，祈求一絲希望。媒體大肆報導這起綁架案。報導中說明，那一年尚未過完，但是擄人勒索案已經較去年上升四倍。光是在上半年，就連續發生19件綁票案件。立委也在質詢中揭露了近期各地失蹤孩童數一直居高不下，也就是這起綁架案很可能不是偶發個案。

大家推測，綁票突然增加這麼多可能跟前一年許多兇案的加害人減刑出獄有關。民眾開始懷疑是不是內政部長做了錯誤決策才導致治安不穩定。膠著的案情引發社會恐慌。當巨大的社會恐慌無法被安撫時，就會轉為對當權者的質疑。這份質疑若是無法以和平抗議的手段進行，或是推動法制改革，那麼民眾的不滿與對政權的質疑有可能引發暴亂。那時候的社會，才從一個極度威權的社會解放出來。還來不及自由奔放，就在服從國家領導下感受到了家園不平靜。內政部長在輿論壓力下去拜訪了受害者的父母，承諾警方會第一優先偵破此案。於是警方也感受到了很強的破案壓力。為此，中央直接調度組成專案小組，高層下了秘密指示：限期破案。

在這起綁架案發生的前一個月，發生了一起分屍案。這起分屍案原先由地方刑警調查。地方刑警經過緝查掌握了線索，就等收線便可宣告破案。然而來自中央的專案小組推翻了地方警察的偵辦結果，並依據己方培養的線民密報，將犯罪嫌疑人定為花明。

專案小組循線抓了花明跟他的小弟以及其女友。花明極力主張沒犯案，但是警方不相信。警方相信的是犯人很狡猾、會翻供，所以有必要嚇唬嫌疑人。警方的想法其實就是「這群流氓本來就不是好東西，當然不會誠實說。要用一點手段他們才會乖」。所以對花明跟小弟分別用了灌辣椒水、用強光照臉不讓他們睡覺、踢他們坐的椅子、說「自首減刑的機會要給其他人，你就等著」這些話等等方法來讓他們說出案發經過。

花明跟小弟就這樣認罪了。警方宣布破案，是有史以來最快偵破的刑事案件。花明很快就被判處死刑。但是一直沒有服刑。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執行死刑時，花明都不在名單上。花明在獄中待了三十多年，父母女友相繼去世。花明也越來越絕望。

在這三十多年間，有人調閱犯罪卷宗，忽然發現，當初花明自白的案情內容跟證據不符。並且有小弟出來指控說當年是因為警察刑求逼供才會認罪。於是開始聲請再審。但是沒有翻案成功。法官在判決書裡，力陳花明在犯下綁票案之前的各種犯罪事實，依然照自白判決有罪。雖然如此，這些人還是給了花明一絲希望。花明跟他們只要有機會聲請再審跟特赦，就一定努力爭取。在這期間，也有兩個當年偵辦的警察承認說當年的確有刑求。花明堅持沒有犯案，但是不管如何再審，三十年前三十年後，判決依然是花明有罪。

三十多年過去了，花明垂垂老矣。他的健康出了問題，他已經過著沒有自由的人生三十多年。他的親朋好友相繼死亡，他開始擔心自己的健康。也擔心若是當年偵辦的員警死亡，是不是他就要以綁票案殺人犯的身份死去？他渴望著鐵幕外的藍天，即使知道他出獄了也不可能像一般人一樣過著平凡的生活，但是他渴望出獄。

一周目的討論問題是：花明怎麼變成殺人犯的？這場判決對他來說公平嗎？

二周目的討論問題是：花明所犯的錯是什麼？為什麼會讓他結束生命？

三周目的討論問題是：為什麼花明不是一個好人，但是那一群人還要幫花明聲請再審呢？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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