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常需要被提醒,他們是人
紀錄片《塔可夫斯基:以電影之詩祈禱》,由蘇聯名導安德烈.塔可夫斯基(Андре́й Арсе́ньевич Тарко́вский)之子—安德烈.安.塔可夫斯基編導。以祖父阿爾謝尼之詩作,交織父親的口白,穿插著名的八部電影作品,與珍貴的手稿、幕後影像、故居、實際拍攝地。此片再現影迷與孩子眼中,那位在時光裡,雕刻自己人生與志業的電影藝術家。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是我最為崇敬的電影導演。在理解之前,已然被它的美所征服與感動,這就是塔氏電影的魅力。接觸《鏡子》這部作品後,我毅然決然收藏他所有的作品,試圖更接近這個人的宇宙,這是我第一次對於一個電影導演如此瘋狂。即便如此,他的作品總是令人望塵莫及,愚鈍如我,至今依然沒有資格說「懂」他的電影。
為了更理解他,除了電影之外,我還閱讀過一些他的著作,以及有關於他的訪談。亦如這次的紀錄片,讓我更了解他如何看待電影藝術,如何思考自身。於我而言,他無疑是精神導師,讓我在混沌不安的現實中,能平靜地思考自己的創作與人生。
以下分享片中他的獨白:
藝術從社會中消失,人們便開始變得痛苦,找不到精神上的寄託,人們失去了目標,不明白活著是為了什麼。
最崇高且具詩意的影像是非常自然的,它並非理想化的,而是世俗的;對我來說,它意味著,其創作者一手觸碰著大地,一手觸碰著另一個超凡的世界。
我們不能忘記自己是人類,我們僅僅是造物;因此看到那些自命不凡的作品時,我們會非常惱怒,它的感染力通常是被誇大的,它僅僅只是一個符號。
藝術是人類最無私的行為之一,藝術的意義是祈禱,這是我的祈禱。
電影是用來留存和表達時間的,哲學感知、詩性感知、文學感知上的時間;它發生在人開始感受到時間的稀缺,18、19世紀的人是無法生存在當代,他們可能會死於時間帶來的壓力。
自由是一個個人問題,因此當一個人的權利被剝奪時,他的自由是無法被剝奪的;這也是為什麼在政治不自由的地方,會遇到非常自由的人,而在那些民主國家,反而並不自由。
哈姆雷特的悲劇在於,他想要修補那些支離破碎的年代,而注定萬劫不復;這是一場身分的悲劇,因為並非每個人,會這樣輕易地為他人犧牲自己。
我認為《潛行者》是我所有電影中,最成功的一部;很顯然,它也體現了,我作為藝術家在過去幾年的處境。
談到精神性,指的是人類對生命的意義所產生的興趣;一個從不問自己的人,是沒有靈魂的,而不關心這些問題的藝術或藝術家,是不夠現實的,他們逃避人之所以為人最重要的問題;生命的意義在於,不斷提升精神層次,那怕只比我們出生時,高了那麼一點點,我們的生命就沒有浪費。
只能稱之為『聖愚』的人,他們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們是瘋子;因為他們從未追尋到任何存在於他們腦海中的東西,這些人像著了魔一樣,要解釋他們的藝術是根本不可能的,這就是無法解釋的奇蹟。
我不畏懼死亡,唯一令人畏懼的是身體上的折磨;我甚至覺得死亡,能讓我對自由有最美妙的感受,那是一種在生命中未曾體驗的感受。
一件作品作為逝去靈魂的見證,它便會成為傑作;如同慢慢消散一樣,在身後留下一縷清風,一陣你能感受的風,足夠讓一件作品成為天才之作。
從安德烈身上,我看見嚮往的模樣,同時也感慨著。如他所預言,當今社會許多人都「死」於時間帶來的壓力,特別是精神上,每個人或多或少有著心理疾病。而他口中的藝術也確實幾乎消失在社會上,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這如同天方夜譚。在物質豐盛的如今,人們以為自己擁有了許多東西而滿足,實際上,沒有一樣東西是真正屬於你的。缺少了身為「人」的根本,因此人們感到痛苦,失去人生目標,迷失自我。人們錯將藝術價值換算成計算機上的數字,對於藝術有著極大的誤解,所以遠離藝術,遠離人生而為人最重要的價值。想一想,在這個百歲時代,人卻時時刻刻擔心「時間不夠用」,豈不是相當荒唐?
身為當代人的我,同樣時常面臨這些問題,因此相當珍惜安德烈的存在,他如同一面鏡子,照映最真實的我。藉由此次觀看紀錄片的時機,我再度進入安德烈的宇宙中,補看完他的作品,一點一滴地深入他的思想。說實話,我很喜愛他的電影,但每次全神貫注觀看後,總是千頭萬緒,一下宛如電腦當機,一下又感慨萬分,精神與肉體都十分疲累。不過,這樣幸福與痛苦並行的趣味,我願意忍受,因為只有透過這方式才能更了解安德烈,乃至於我自己。
後記:
原先就有計畫書寫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電影,卻不曾想過會在這時候寫關於他的文章。個人認為,我大概還要20年以上才能了解安德烈的電影,卻也因此演變成將他的作品擱置於一旁。所以,當我看見紀錄片後,我決定把握機會,一口氣看完他的所有作品(不包含學生時期的作品),以便看懂紀錄片中安德烈想表達的意思。此次留有遺憾,只待下次能夠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