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劉秀召集了豫州兵馬,日夜兼程趕往昆陽的途中,宛城被綠林軍攻破了。 更始帝大搖大擺的入宛,以為都城,開始大封功臣。
正歡欣鼓舞間,五威將軍李軼送來戰報,昆陽大破新軍,以劉秀為首功。 一時之間,群臣歡聲雷動,但更始帝劉玄卻暗暗的皺起了眉頭。
先前推舉盟主,劉縯兄弟的聲勢就在他之上。 如今劉縯帶頭攻下宛城,劉秀奇兵妙計如有神助,更退新朝百萬大軍…… 劉玄害怕,不知劉縯是否會重提舊議,另選新帝?
有這層臆想,已非一朝一夕。 今日諸將大宴,本是劉玄與親信暗中安排。
只是劉秀的大功,無疑是個變數。 劉玄咳了一聲,道:「伯升你兄弟真是好威武,好本事。定是你腰上那把好劍,讓你戰無不勝……可否借朕一觀?」
劉縯心中歡喜,也沒多想,隨即解下佩劍,連鞘呈上。 「大哥過獎,一柄尋常兵器,頂得了什麼事?真正厲害的,是這裡啊!」
劉縯一邊把劍送去,一邊比了比腦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劉縯對劉玄並無敬意,這麼一比劃,卻讓劉玄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他……知道我志在他的人頭嗎? 劉玄手中拿著劉縯佩劍,卻是出了神。 這時,劉玄的繡衣御史申屠建,手持玉玦走了上來。
但劉玄卻仿若不見,手中微微顫抖。 讀過《史記》的將領們,突然緊張了。
「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范增數目項王,舉所佩玉珪以示之者三,項王默然不應。」 劉縯的舅舅樊宏飽讀「史書」,腦中立刻閃過這個「鴻門宴」條目。
馬上假作起身,一個站立不穩,踢得杯盤皆翻,渾身汁水淋漓。 劉縯本欲上前取回佩劍,看見舅舅失態,笑呵呵的走過去,扶起樊宏,先行告退了。 兩人一出南陽郡守府,樊宏便道:「楚漢相爭,鴻門大宴,范增就是像申屠建那樣拿出玉玦……我是怕他們,來者不善啊。」
劉縯也不知是喝高了還是如何,只是一臉傻笑,並不作答。 大宴會後,諸將散去,唯獨五威將軍李軼與朱鮪留了下來。
李軼是劉秀起義同盟,李通的族弟。
在昆陽之戰中,更協同劉秀前往豫州討索救兵。 以舂陵劉氏為首的漢軍中,李軼絕對算得上是一號人物。 但李軼本來就是個趨炎附勢的小混混。
眼看綠林軍共推盟主,卻不是自家支持的劉縯劉秀,李軼就打起了小算盤。 平日裡,李軼便經常巴結更始帝親信的權貴將領,劉秀注意到這件事,也曾提醒過哥哥。
劉秀這麼機靈,怎麼會派李軼回來報告呢? 因為昆陽主帥不是劉秀啊,是成國公王鳳。
王鳳跟王莽過世的大伯同名同姓,所以寫上官職。 王鳳既是綠林軍發起人,也是跟更始帝平林軍關係密切的新市領袖。
昆陽那邊兵力雖不多,但卻是新市王鳳與下江王常並列…… 就有點像赤壁之戰,程普跟周瑜在那邊互相牽制了。 劉秀的漢軍,在綠林軍中當屬第一,跟下江軍交好,但劉秀的官爵,硬是比兩位大王低了一等。
可昆陽大戰,劉秀拉回了相當於昆陽總守軍的兵力。 別說更始帝在宛城知道劉秀崛起會怕,王鳳在昆陽更怕啊! 之所以派李軼回來,一是李軼屬於漢軍,名正而言順。
但劉秀對李軼多了一層提防,王鳳跟李軼卻是多了一分親近。 李軼回返,不為別的,正為打擊漢軍!
而朱鮪同學,也是一個身在下江,心在更始的史拜。 如今,已是更始政權大司馬。 這些事情不搞清楚,劉秀的一生看起來就是很會打仗而已。
事實上,劉秀點滿的不是統率、不是武力,也不是運氣。 而是智力。 李軼當然不是空手而來。
這兩人準備了一條計策:「魯陽劉稷。」 劉稷是劉縯兄弟的同鄉親族,向來勇猛善戰。
劉縯自號為柱天大將軍後,分出兵馬讓劉稷前去攻打魯陽。 劉玄橫裡殺出,立為更始帝後,也不忘給劉稷一份封賞。
但劉稷一見使者,即破口大罵:「我是跟著劉伯升兄弟出來打天下的,這個更始帝算是什麼東西?」 劉玄本想說劉縯勢大,難纓其鋒,朱鮪卻說:「此時更應嚴格執法,以正視聽。」
李軼跟著道:「若劉伯升抗辯,正好……嘿嘿嘿。」 劉玄心領神會,隨即點派數千兵馬,抓捕劉稷。 果不其然,劉縯聽得此事,立刻來找更始帝分辯。
正是一個自投羅網。 另一邊,昆陽城的王鳳也沒閒著。
王常雖是聰明,但往往謀定後動,若時機不宜,也不會發作。
真正需要擔心的,只有劉秀。 在王鳳的指派下,劉秀進行了潁川攻略戰。
第一站是潁陽。也就是後來許縣一帶。 劉秀沒花多少時間,就讓潁陽投降了。
但入城之時,劉秀卻覺得心驚肉跳不已,更是全神戒備。
可除了一次驚馬事件,什麼也沒發生。 這時候,劉秀還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經被害了。 第二站的目標,名叫父城。
但父城就讓劉秀踢到了鐵板。 敵軍守將顯然深諳兵法,劉秀一時三刻無法可想,只好先退往巾車鄉屯兵。 卻說這個力抗綠林先鋒的守城者,名叫馮異,精讀左氏春秋與孫子兵法。
前不久,王莽才在徵召大用兵法能人,馮異因而當上潁川郡掾,監管五縣。 馮異本是父城當地人,聽得賊兵來襲,立刻返轉安排守禦工事。 但馮異的實戰經驗,比起劉秀來說實在太少了。
他以為敵軍退去,便跟縣長說要去巡視其他縣城。 劉秀身邊可是一大堆綠林出身的盜賊,這種埋伏官兵的手法,熟到不能再熟。
馮異才出城沒多久,隨即就被擒獲。 當然,小卒子們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可劉秀身邊的將領,卻有不少都認得馮異。
大家立刻把馮異從綠林軍手下領了過來,一問之下,方知讓自軍大敗的幕後黑手,便是馮異。 二話不說,一個抓他左手,一個抓他右腳,扛到了劉秀面前:「文叔,給你送麒麟兒來啦。」 劉秀問明了來龍去脈,自是希望馮異能夠加入。
馮異道:「我的老母還在城中,將軍得我一人,也對大局無甚幫助。不如將軍放我回城……」 劉秀正以為他要拒絕,盤算著該如何說服才好。 「我願獻上五城,為將軍大業效勞。」
「啊?哈哈,好,很好。」 饒是劉秀機靈,也不禁有些無措。 馮異回返父城,立刻說服了縣長開啟城門,正式投降劉秀。
便當此時,宛城的更始使者來到。
「劉秀屢戰屢勝,論功行賞,封為破虜大將軍,武信侯。即刻動身返京面聖受封!」 劉秀也沒多想,帶了幾個親信就啟程折返。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穿著喪服的劉縯司徒府官員……
突來的噩耗,劉秀一臉漠然。 他沒有上前跟官員們擁抱痛哭,也沒有換上他們預備好的喪服。
只是對官員們行了一禮,淡淡一句:「知道了。」便策馬前行。 進了宛城安居,劉秀參與慶功宴會,一如往常談笑飲食,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但如果自己在家,僕役們發現他完全不吃肉。
坐臥之處,經常有水漬淚痕。 劉秀,在忍。 不管是當時,還是幾千年後的現在,都沒有人知道劉秀心裡在想些什麼。
一切都很平靜。 更始帝也不會傻到這時候還授予劉秀兵權。
這次召還,名為加封,實為軟禁。 劉秀,只能蟄伏,只能等待。 紛亂的天下,不會因為升龍劉縯的死亡而停止。
新朝的天下,叛亂只是更加的變本加厲。 炎熱的夏天過去了,秋高,馬肥。
騎馬的地區,展開了新的戰爭。 天水成紀「隗氏」起兵,以隗囂為大將軍,劫殺太守,攻打雍州牧。 這個後來為「東漢初三國」一王的隗囂,本是王莽國師劉歆下屬。
在昆陽一戰後,劉歆於朝廷內策動叛亂,失敗被殺。
隗囂為避禍,逃回了天水。 一回到老家,就聽說了叔叔隗崔正在準備起兵,響應更始革命。
隗囂表示:「兵者大兇,更會連累宗族,叔叔不要啊~~~」 但叔叔還是起兵了。 殺害郡守後,隗崔跟其他頭領覺得,應該也要推舉一個盟主。
沒想到其他人異口同聲表示:「隗囂有讀書,懂朝廷事,是適合人選。」 這很顯然是要分化這支天水叛軍,以隗氏為主的力道。
正常來說,隗囂跟叔叔不合,一旦得權,隗氏必然分裂。 但他們可能聽謠言只聽一半。
隗囂不是討厭叔叔,是怕宗族受害。 很多年以後的東漢末年三國,也有一個名叫曹操的男人,深愛著他的宗族。
一個以宗族為優先的男人,是不會因此而跟叔叔起爭執的。 隗囂並沒有自己上位就開始排除異己,反而找來了一個軍師,名叫方望。 這方望的本質,還真的跟新莽朝廷有87%像。
方老師表示:「想要成就大業,不用姓劉……現在南陽出了一個劉皇帝,但王莽的政權仍是正統,說到底,大家在名份上都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我們第一步就是要『奉天承運』!」 術語叫做「神道設教」。
實際做法是,把劉邦供起來拜,自稱漢高祖之臣,輔漢滅新。 到時候立誰當皇帝,還不是任我隗氏軍搓圓捏扁? 而且方老師就是個古儒派,經典禮法無一不知。
更做了一篇大義凜然的檄文,任隗囂為上將軍……劉邦那時候沒有大司馬大將軍,上將軍才是楚國頂尖軍職。
應該沒忘記劉邦是楚國人吧? 隗囂立起了大旗,手下號稱十萬大軍,先是擊殺了雍州牧,繼而向安定推進。
但安定太守乃是王莽宗族,別人能降能叛,他可不能。 於是,隗囂大軍的前進受到了阻擾。 但即使綠林內亂,隗囂不能前行,卻也有更多的人,想要王莽的性命。
同樣是在南陽境內,南鄉出現了一支百餘人的小部隊。 在綠林軍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的小勢力,卻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王莽派來「助守」武關的部隊。
一瞬間,天地反轉。 通往長安的大門「武關」,被全新的勢力拿下。
而這支以鄧曄為首的部隊,更是急速擴張為數萬人的大軍。 欲知鹿死誰手,且看下回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