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不動〉

陽光直射房間的日子我就習慣早起。從床上坐起來，雙腳踏到地面，戴起眼鏡，一隻已經四腳朝天的蟑螂幾乎貼在我右腳邊。左邊蹭來一隻貓，對於已經不動的生物，貓沒有任何興趣。冷顫迅速從腳底傳到頭頂，我踮著腳尖到陽台拿掃把，彷彿多製造一點聲響就會把蟑螂吵醒。幸好，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住，不會導致友誼破裂。

當年那隻被裝在寶特瓶、仍舊挺著觸鬚的蟑螂，像是電視節目《分手擂台》的主持人，只花五秒鐘便宣告我與大學同學A與B的友情破裂。事件發生的10分鐘前，我們各自待在房間，一陣歡呼後A與B衝進我房間，搖著寶特瓶與我分享喜悅。我的大笑與尖叫被誤解為欲拒還迎。他們一人壓著我的頭，另一個把瓶子貼近我的臉。直到我乘隙將他們推出房門，寶特瓶丟出窗外，毀掉他們給我的驚喜。後來一直到學期末我們再也沒說過話。當天夜裡，我蜷曲身體睡覺，耳邊似乎傳來翅膀拍打聲，蟑螂贏了。

此時我拿著掃具，愣在死掉的蟑螂前面，仍然懼怕回憶裡那隻與我四目相對的蟑螂。我握著掃把的頂端，試圖與地上的他拉開最長的距離，射進畚箕的範圍。沒想到關鍵時刻手抖了一下，蟑螂滑進床底的縫隙，只留觸鬚在外面。

「要不要上網找人幫忙清理呢？」

「這根本太大驚小怪吧，都已經死了。」心裡出現反駁的聲音。

我在心裡盤算著下一步，抓起手機向群組求救，訊息輸入到一半又刪除。上個月天氣變得濕熱，朋友們紛紛在家裡發現蟑螂，突然一個人向大家展示死亡的「戰利品」，接著幾個人討論曾經折磨蟑螂的方法，某個湊熱鬧的人傳了全螢幕的動態貼圖，卡通蟑螂搖動觸鬚，瞬間我摔裂手機螢幕，用蜘蛛網捕蟑。

「再發一次我就退群組！」我只能這樣反擊。

這次，我調整呼吸，把床水平挪移一點，露出蟑螂的上半身，貓發現動靜之後衝過來踩進滿是灰塵的區域。我彎腰抱貓卻不小心拉到背部肌肉，瞬間痠疼讓我不得不放掉貓咪、原本趿著拖鞋把蟑螂踢進床底。我跪在床邊，膝蓋沾上厚重的灰。

我忍著痛，將床移回原來的位置，貓這次坐在離我2公尺的陽台門旁邊。舔舐腳掌，像是沒發生過任何事。

「怎麼拉到背的阿？」推拿師傅問。

「因為伸懶腰。」

師傅聽了不置可否，只說下次起床動作別太大。我當然不敢說實話：「為了掃蟑螂屍體而拉到背」，多麼愚蠢的理由。更怕別人臉上輕蔑的笑，「男生怎麼可以怕蟑螂？」

1個小時後我回到家，貓睡在陽台，四腳朝天。我快速將床搬開，把蟑螂掃進畚箕，放在貓旁邊。我也仰躺在床上，大夥用著同樣的姿勢，享受一個寧靜的早晨。

果然還是別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