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生緣 第二章 承夏之諾(一)清明

(一)清明

她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撐傘走在最前頭，半人高的草莖紛紛在她腳邊倒伏，分出一條小徑。

後頭傳來呼喊她的聲音，「陽欣、小欣兒，走慢點啊，嬸嬸都要跟不上了。」

龍陽欣停下腳步回頭，「二嬸、三嬸，你們在山下一起祭祖就好，掃墓這事我自個兒就能行了。」

伯母倚在三嬸的手臂上，氣喘吁吁，「呼呼…不行不行，再怎麼樣我們這些做媳婦兒的，清明也該去給公婆上個香，免得被別人說我們不孝。」

「嫂嫂說的是。」

「可我們這麼孝順有什麼用呢？我們二房三房服侍公婆這麼久，最賺錢的卻都被長房拿去了。要不是公爹心慈，給我們留幾間舖子好賺食，不然怕是龍家的產業早就都被長房吞了了。」

「大概是大嫂走得早，大哥事業心比較重吧？」

「哼，我看是比較貪吧？都病的下不了床了，還不把經營權轉給兄弟，居然讓自己的閨女出來拋頭露面走生意，實在有夠過份。」

「嫂嫂別氣了，」

前方的龍陽欣聽得很清楚，淡然的說一句，

「二叔將皇龍繡坊經營的風生水起，最近不少宮廟都指定要皇龍繡坊做的八仙彩。」

「是呢，老天有眼，我們用心做得好自然有人介紹。」

「也是啊，上次去水仙宮開會，廟公還拿新做的神明桌裙給我看，上面的龍紋繡精美生動，一看就是皇龍繡坊才做得出來的刺繡。」

「唉~那塊啊，我們可是趕工趕了很久，還用了瑪宮的鮫人織，真的是大手筆啊，收一萬都有點虧本了，如果不是為了神明……」

「我也是這樣跟廟公說咧，真正的鮫人織就值五千兩咧，所以我在想他們是不是記錯了？那分明不是鮫人織而是南湖布啊。南湖布加那樣的刺繡，大概七千都還算合理。」

二嬸身子一僵，「你怎麼……」

「那布質我一看就知道，我想叔父也不可能搞錯，大概是交貨的人說錯了吧？」

三嬸趕忙陪笑，「一定是夥計出了差錯，也虧得陽欣這般眼光毒辣，小嬸我可都看得霧沙沙呢。」

「所以我跟廟公說明天再送兩塊彩幅過去補償，雖是有點虧本，但還是皇龍商行的商譽重要。」

二嬸臉色陰沉，不再說話。

到了墓前，龍陽欣指揮著下人除草，自己則挽起袖子擦拭墓碑，兩位嬸嬸站在一旁看，已經很習慣了。

掃完墓下山後三嬸將龍陽欣拉到一旁，塞了卷畫軸給她

打開來，畫中一名身披羽衣、貌美動人的仙女，手中捻著一把桃花枝，腰間配劍，劍上還有一道劍穗搖曳，看起來十分生動。

「這是…什麼？」

「你不知道？這是桃花仙女啊！小嬸可是花了幾個月才尋得，招桃花、斬孽緣足靈驗的。回去你貼在床頭，每天向仙女祈求，一定能早日尋得良婿。」

「…不必了，謝謝嬸嬸。」

「唉，別不相信啊。小嬸也是心疼你，你現在被人說閒仔話，還不是因為沒翁婿給你撐腰，有了夫家，出去說話別人才會聽。」

「我是龍老闆，我的員工自然聽我的，若他們不聽，是我做得不好思慮不周，不是因為我沒夫家。」

「唉唉、小嬸懂，可這世道不這麼想。你比那麼些人有才幹多了，但他們不會看到你的才幹，只看到妳是女人，而且還是未嫁娶的女人，就會多生疑惑。你父親也一直在擔心你的姻緣，何不早日訂下讓他心安呢？」

龍陽欣不想再繼續聽到每年重覆的話，遂將畫卷收起，「謝謝嬸嬸。我回去就貼。」

「那明日我們去夢蝶園踏青吧？城西有位張公子在那開詩會，聽說是個才子啊！家裡做書畫買賣，家業殷實，很有機會入京進舉，未來說不定就是個官老爺子。」

她在外行商，要面對的不只是商業競爭，更多的是這個社會對女商人的種種猜忌，讓她疲於應付。

不取捨就被說是婦人之仁，取捨了又被說是最毒婦人心

無論如何都會招罵

因為他們在看到她的才幹之前，只看得到她是女人。

「小嬸，我明天還要去趕批貨呢，怕是沒有時間。您帶菀如去吧，她一直很想去夢蝶園看看。」

突然被點名的堂妹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母親，露出了羞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