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禮物

昨晚醫生說妳明天抽血檢驗如果沒問題就可以出院，真的是太開心了! 我的心情開始放鬆興奮的睡不著，妳的臉上出現淡淡愁容， 妳問我:我要回去哪? 我說:淡水，妳住的地方(療養院) 妳問:怎麼不是雙溪的家?(那是她小時候出生的地方，已經荒廢無人居住，她忘記自己長時間一直住在醫院與療養院裡) 我說:妳住雙溪沒有人煮飯給妳吃，沒有人照顧妳，住淡水方便 妳無語，我知道妳不想跟我分開... 我知道，妳想說的是:我想跟妳在一起 這一個月我們在醫院，妳狀態好時會開心的笑，身體不舒服時就閉眼睡覺，妳喜歡學我說話，我說一句你就學一句，像隻我養的鸚鵡一樣，其實那是妳失智的模樣，每回妳學我說話學我的語氣，逗得我呵呵笑，因為那樣的妳很可愛.... 這一個月是我們41年來相處最快樂的時光... 明天，我們就要分開了... 這一生，我們總是聚少離多，聚在醫院，離在醫院。

早晨，照慣例幫你擦身、吃飯、換尿布、餵藥，看著你四肢佈滿針孔的痕跡，看著醫生針入在醫院最後一次的抽血，終於，妳可以從這裏的照顧換到另一個照顧，從妳臉上看得出來你並不開心，只能默默接受我安排的這一切。 家，對我們倆來說是孤立無援的，有時候我覺得真得背不動了，很抱歉，這樣的安排對妳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我們才能一起繼續在這世界上生存下去。 很抱歉，我們必需又要分離了。

中午姑姑來載我們出院，我們在療養院道別，我說:我必須去賺錢，我們才有地方住才有飯吃，妳在這住有人可以照顧妳，妳乖乖的好嗎? 妳不語，只有點點頭，就被推進水泥房子裡，與療養院交代完妳的藥物後，上車準備與姑姑去餐廳用餐。 下車的那一剎那，感受到炙熱的陽光、自由的空氣，我伸展雙手大喊:我自由了! 吃到這一個月第一口人間食物，美味極了!我飢腸轆轆的吃的津津有味~ 與姑姑、表姊閒聊加上美食放鬆心情，吃飽喝足好想回到家躺在我軟軟的床上。 推著行李箱回到家關上門那一秒，我的心情有點糟，悶悶的，我以為美食可以讓我開心。 看著我一個人居住的房子裡，有點落寞，吸塵一個月沒有回家的地板，一個人在房子裡來回走著，放上輕音樂點上精油，將自己沉入溫暖的熱水浴缸裡，沒有放鬆沒有喜悅，只是有點心酸，我的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流下，我想著妳，現在的妳在另一個群體照顧的水泥房子裡，請原諒我，我能給妳的只有這樣。

我覺察到我不能將妳的人生一直背負著，妳的選擇是妳的，我的選擇是我的，我們又如此緊緊相依著，我只能盡力給妳我認為對妳最適當最好的選擇，讓妳安享晚年與我自己的晚年。 下午在回家的車上，看著路上車水馬龍，我脫口說:回到人間 姑姑好奇的問:那妳在醫院是什麼? 我說:人間是阿修羅戰場，醫院就是地獄 晚上FB朋友不斷傳訊息給我，祝賀我生日快樂，媽媽今天出院是今年最棒的生日禮物，聽著屋裡水聲、蟲鳴聲、鳥叫聲的輕音樂， 我在空蕩房間回覆其中知心好朋友說: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不想救她了，她....太可憐、太辛苦了，一輩子有一半時間不見天日，沒有自由的空氣，夠了，真的夠了..... 我很努力地想連她的那一份自由一起實現，但我發現...她始終還是在水泥房子裡。 我在這端放聲大哭...

有人說，人生像是遊樂場，盡情地去玩樂妳的人生，別留遺憾! 我說，人生像是阿修羅戰場，只有盡力拚搏，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我媽，她會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