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24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歌よ-《龍與雀斑公主》電影隨筆

  ※此篇僅是將噗浪的觀影隨筆做整理。   ※內容會有大量的劇透,尚未觀看者可斟酌是否要觀看本篇內容。
  剛看完的時候,其實對劇情線是有點遺憾的,因為直到故事結束,其他線都沒有交代清楚。不過剛才去溜狗的過程,回想了劇情以後,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些東西。

有限視角的敘事

  故事雖然叫做《龍與雀斑公主》,但實際上一直都是以主角鈴為視角出發的,這段話看起來有點廢話,但我要說的意思是:這部片是第一人稱敘事,雖然觀看的過程會讓人以為是第三人稱或者全知視角,但實際上整部片幾乎都是以有限視角,即是鈴的視角來敘事,所以觀眾只知道鈴知道的事情,鈴既然不知道龍的人生,也看不透忍在想什麼,所以自然故事裡也沒有任何關於兩人的畫面和前因後果的敘事補述。
  至於前半段為什麼對於他人的描述如此少,因為前期的鈴受母親死亡所苦,無法理解母親為什麼要救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孩子而拋下自己及父親,這樣的經驗讓他選擇自我封閉、沉浸在過去而無法走出,間接的將自己與外界隔離,在這樣的狀況下,唯一能夠和他聯繫起來的只有忍、小弘、父親、狗,所以故事前段總是可以看到這幾個角色反覆出現,其他人則是模糊或者短暫的出現。直到後期因為鈴加入「​U​」透過貝兒的角色,漸漸注意到周遭,也才出現了其他的人物。
  在還沒想透以前,會覺得是這部片的重大失誤。但一旦理解成觀眾視角跟隨的是「鈴」本身,就忍不住想吐槽自己,太習慣以「上帝般全知全能」的視角觀看電影,而忘記了有限視角帶來的樂趣。
  實際上,自己在分享故事的時候,也曾經收過「為什麼不把某某點解釋清楚」、「這邊缺乏脈絡」、「我不理解你的故事在講什麼」等等回饋,排除作者本身的思考、寫作盲點以外,難道不是因為讀者懶得去思考、解讀及詮釋作品嗎?一切都好像需要一個標準答案,不確定的、沒有結局的故事就不能成為好故事,不能帶來點什麼之類的,這絕對是讀者自己的責任。
  我們愈懶得去思考作者的意圖,作者因此寫的愈加淺白,少了解釋、詮釋、思考的空間,那意味的是寫作或者說故事的技藝正在退縮,如此一來,故事還有什麼樂趣呢?讀者成了學生,作者成了老師,藍色的窗簾到最終就真的只是藍色窗簾,沒有其他的想像,這絕對是我自己不樂見的。
  回歸到《龍與雀斑公主》這部片,它之所以只有貝兒(鈴)的故事看起來是完整的,之所以讓觀眾覺得仍有遺憾這點,很大一部分的責任不該歸咎於細田守。因為他很有可能是站在導演的立場去看,而有了盲點讓他誤以為觀眾也可以理解他所選擇的視角,並從她的視角去看事情,但一般觀眾不見得能理解這點。

他們其實沒有談戀愛

  至於為什麼這部片最終並沒有發展成像是「美女與野獸」的故事,因為從頭到尾都沒有往這個部分發展的可能性。撇開鈴喜歡忍這部分,單純來談龍與鈴的關係的話,龍其實更像是鈴的另外一面,象徵著他在現實的自己。
  在故事中,兩人同樣對現實感到無力,選擇用情緒、拒絕來保護自己,只是因為不想再因為相信而受傷。然而儘管他們很相似,但終究有些微的差異,因為鈴身邊還有忍、小弘及母親的合唱團朋友等等支持著他,而龍身邊什麼都沒有,還需要保護可能有某方面缺陷的弟弟知。
  在他學會怎麼處理父親的暴力以前,優先學會的是「無助」。這種現象,在心理學上稱為「習得性失助」,即「經過某事後學習得來的」無助感,意謂著一種被動的動物消極行為(也包括了人類行為),其中被動的因子占相當多數,尤其指對失敗而非成功的反應。(此段取自維基百科)。以戰爭心理學來說,若是士兵在沒有經過訓練的情況下被送上戰場,他很快的就會受到「習得性失助」影響而怯戰(戰逃反應),導致自己命喪黃泉,龍在現實中也是如此,他既不相信自己有能力逃離父親的暴力,也不相信周遭曾經可能想施予援手的人們。
  所以到最後,他只能透過「​U​」來宣洩那股無處宣洩的情緒和力量,並透過遊戲的生物辨識成為了像「龍」這樣被唾棄的生物。(但我自己是覺得龍的造型滿帥的就是了,自警團的人才真的長得怪小。)
  在所有人都對他抱有敵意的狀況下,鈴對他而言,是那個虛擬世界裡,願意正視受傷而變成野獸的他的人,是那個不會因為他拒絕而放棄他的人,所以比起戀人,鈴對他而言更像是救贖者,他對她的憧憬是一種對於偶像的喜歡,並非是戀愛。但對於溺水的人而言,這種憧憬很容易被解釋為「戀愛」般的喜歡,其原理與吊橋效應的成因類似。
  鈴就是他的英雄,如此而已。(鈴對忍的喜歡則有點不同,前期確實有可能像龍一樣,但不要忘了忍一直陪伴著鈴經歷各種過程,大半的參與,確實會有可能在加持下轉變成「戀愛」的喜歡。)
  至於最後鈴得知龍的安危,而連夜趕車到龍的去處那邊,我覺得一點都不矯情。雖然以「鈴」的學生身分及年齡來說,確實不能做什麼,但光是願意為了某個人「揭紗」或者獨自一人搭車「奔向對方」的舉動,就足以證明「鈴」已經逐漸有勇氣走出傷痛,由「等待救贖的人」轉變成「拯救他人的人」的角色,這是一種對於自身無可奈何的命運的一種超脫和昇華。
  對「龍」而言,只要有一個人可以相信自己、正視自己的傷痛,讓他有那麼一剎那明白自己並不是孤單一個人,是可以被理解的,那麼他就可以從這個牢籠中掙脫,獲得面對自身命運的力量。
  鈴奔向他、擁抱他的舉動,以及後來擋在他與父親之間,都無疑給他帶來了力量。他從鈴身上看到的並不是經過「​U​」世界美化的貝兒,而是看到披著「貝兒」的鈴和他一樣都只是一個普通人,這樣的普通的一個人卻為了他奔來,擋在那個恰似永遠無法抗衡的「父親」之間。
  彼時,名為「父親」的高牆倒塌,無論未來是不是還要遭受到父親的暴力,他都知道忍耐不是唯一的解答。

暴力失效的剎那

  至於為什麼「龍」的父親在鈴挺身擋在龍面前時,數度舉起手要施加暴力,最後卻落荒而逃。龍的父親之所以施加暴力,是為了掌控及彰顯自己的權力,當他發現自己的暴力並不能使人恐懼、臣服於自己時,他就無法從宰制弱者的過程中獲得快感,使自己的作為成為一種虛張聲勢,於是這種恐懼很快的就會膨脹並反撲自身。(類似權能喪失,或者幻見被破除後,導致那無法直視的真實顯現。)

為什麼玲一定要掉馬甲?

  為什麼鈴一定要揭紗,暴露出自己的真實身分其實是學生。
  這個過程其實從影片的一開始就一直在鋪陳,「​U​」世界強調的是現實無法從來,但你可以透過新的身分在「​U​」世界獲得新生,就像我們在網路世界使用筆名一樣,「貝兒」對鈴而言就是一個可以展現出理想中的自己的面具或角色,你可以透過這個面具,讓別人看到你想呈現的美好的一面,或者讓現實中無法展露出的慾望表現出來,而不用承受任何來自於現實的眼光。
  在故事中,鈴的母親救人導致自己死亡的舉動,受到了網民、鄰居的閒言閒語,這是一種對於真實存在著的人的暴力,是無法逃離、否定的來自於社會、現實的暴力。「鈴」則不同,前期雖然受到網民閒言閒語,但她依然是套著「貝兒」的外皮,一旦她在壓力到達頂點時,只要捨去「貝兒」這個身分,就能夠遠離一切暴力,將所有的傷害留在「​U​」裡。
  從故事的各種橋段來看,你可以看到,無論是人也好、虛擬角色也好,無形中都承載著來自於社會、周遭人的期待。他們想像「龍」是富豪,想像「貝兒」在現實中是某個大明星,無論是故事裡的他們還是我們,對於他人都抱有某種距離的想像,並認為自己的想像就是正確的。
  但實際上,很有可能我們的想像與現實天差地遠,細田守用美女歌手/平凡的女學生、凶惡的龍/飽受虐待的少年等等的多重對比,來說明了人的期待、想像、刻板印象有時是很可怕的。
  我們誰也不知道螢幕後面的人是誰,從來也沒有真正的了解過彼此,卻透過這個虛假的世界以為自己看到了現實,這其實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
  人活著就無法不用有色眼鏡看待他人,包括前期的鈴都是這麼樣的去解讀瑠果、龍以及身邊的人。
  這個動畫就像是一面鏡子一樣,以有趣的形式包裹著那些會讓人覺得疼痛的命題。
  回到原點,既然「貝兒」就是鈴的人格面具,揭紗一行為無疑就像是自殺,為什麼還是必須安插這樣的橋段?難道不能透過網民的力量找到龍所在的地點嗎?
  雖然確實可能可以依靠小弘的黑客技術和肉搜找到龍的所在之處,但這樣並不能取得龍的信任,鈴的揭紗行為實際上是在告訴龍:「我也和你一樣是個平凡的、沒有什麼力量的普通人」以打破龍對於U世界歌姬的「刻板印象」。
  龍當然也和其他網民一樣,想像她應該是某個世界名人、美女,等等,並將此套在她身上,虛構出一個自己認同的角色範本。所以當他發現「貝兒」也只是一個普通、有著雀斑的高中生,並看到她的真實樣貌時,一種親近感就會油然而生。(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大部分的醫美、減肥、養顏的廣告必須使用真人,並且都是用那些熟悉的藝人、網紅代言,一方面是為了讓你相信廣告的真實性,一方面是讓你產生親切感。)
  於是鈴的揭紗行為,使龍看見了鈴的真心(不願暴露的秘密),所以願意相信鈴會來救自己。而唯有透過這點,才能使龍(龍的心靈得到拯救)和公主(鈴學會面對、接受真實的自己)同時獲救,整個故事的救贖也才完整。
  (前期的龍歇斯底里的重複說著鈴說的話,其實就是在反覆告訴鈴說:「反正你也只會躲在螢幕後面,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而已,到最後什麼也不會改變。」)
  如果鈴並沒有揭紗,整個故事就會完全是另外一個方向,或者成為謊言。考量到故事隱含的命題,細田守的細膩作法、安排反而讓人驚艷。

善的極端值

  正義團的賈斯汀反而沒什麼好寫的,從他種種的行為都知道他們只是在為所欲為,藉由「U」世界行使自己膨脹的慾望(對他人施暴的權力、自己是正義的一方等等)而已。劇情中,他抓著貝兒到小房間審問的時候,提到「U」世界沒有設立類似警察的設施,是因為「U」的高層認為不需要,這其實是非常有趣的一點。
  「U」世界的高層是以「人性本善(人人可以自律)」為出發點,認為不需要設立類似的措施,來進行規範;賈斯汀則認為「人性本惡」,人在不受規範綑綁的狀況下就會產生混亂、犯罪,所以成立正義團,以維持「U」世界的和平,但可笑的是他的極端到最後卻讓自己成為最大的「惡」,也就間接的諷刺了世人對於善惡的想像。
  世界上不是只有純粹的惡,有時候極端的善也會成為惡。
  賈斯汀的部分到此也就為止,細田守並沒有再繼續說賈斯汀有沒有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是不是在暗諷「真正的惡並不一定會受到制裁」或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單純沒有必要,所以就沒寫的原因。
  總而言之,所謂的法律、規範只是道德的最低標準。如果以為制定了法律、規範就可以讓惡從此消失,未免也太天真了。

故事裡三種守護形式

  最後來談談,三個始終守護在鈴身邊的角色:父親、小弘、忍,這個部分其實還滿有趣的,因為三個人分別以三種方式在守護著鈴。

.父親
  來自血緣的隔閡、距離,會遠比朋友來的重。從劇情中可以看到父親,透過「要送你去學校嗎?」、「晚餐呢?」這樣的話來關心著鈴,雖然都被拒絕,但他仍舊不厭其煩的問著,以自己的方式來關心鈴,而自母親死掉以後,鈴也不曉得怎麼跟父親交流(前期可以看出鈴跟母親的感情較好,跟父親的互動反而不多),於是兩人就以這種彆扭的方式一起生活。直到後期,當鈴這邊終於小心翼翼的傳訊息給父親,告知他自己要去救一個人時,兩人才真正敞開心扉對話,有了交流和聯繫。

.小弘
  小弘在過程中,雖然總是有些一針見血,但在吃飯的片段可以看出她也是一個溫柔的人,除了一直陪伴在鈴身邊以外,她也試圖以自己的方式在幫助鈴走出喪母之痛。只是她的作法是大咧咧之中,包含著小心翼翼,所以她邀請鈴到「U」世界,將她打造成了第一歌姬。
  透過「貝兒」這個虛擬身分,昔日始終不能開口的朋友終於能夠開口唱歌。所以當忍對鈴說「揭紗吧」,才會那麼急躁的跟鈴說:「這樣一來我們過去的努力都將付諸流水」,她其實並不是真的擔心兩人努力的一切都成為泡沫,而是擔心她的朋友鈴將自己不願意面對的部份揭露以後,會再度受到傷害,無法開口唱歌,所以才會奮力想阻止一切。

.忍
  忍其實才是那個最瞭解並一直看著鈴的那個人,雖然劇情很多時候都是忍單方面的一直對鈴說「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定要和我說」,但如果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不夠瞭解的話,又怎麼看出對方正在難過或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忍無疑是關心著鈴的,總是在她可能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作為一個參與了鈴的母親被大水沖走這段經歷的角色,雖然故事中並沒有具體的描述是什麼事情讓忍在鈴六歲的時候說出「我會守護你」這樣的話,但忍確實在後來一直遵守著這段諾言,代替鈴的母親守護著鈴。
  在一般的理解上,或許很多人會認為忍的守護像是結婚宣言一樣的那種守護,但實際上並不是。從劇情總體來看來,忍其實比較像是替代了母親的角色守在鈴身邊,說出「我會守護你」,實際上也比較像是「我會(代替你的母親)守護你」。
  他不像小弘一樣可以幫鈴打造一個全新的身分,因為他自始至終看見的都是從小就認識的「內藤鈴」。所以當他問鈴說「你就是貝兒吧」,這句話其實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在他對鈴說「揭紗吧」、「唱歌吧」,並在小弘說鈴唱不出來的時候,說她唱的出來,也只是因為他看出了現在的鈴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可以面對喪母的過去。
  他始終相信「她能夠唱歌」,這並不是一種盲目的信任,而是他讀的懂她,他知道她想要什麼,所以選擇以行動、言語支持她,並在重要的時候推她一把,使她選擇揭紗,以真實面貌在眾人面前唱歌,鈴也因此學會面對真實的自己。所以在最後當龍的事件落幕以後,忍對鈴訴說終於能回歸到正常的關係時,表達的其實是忍知道鈴已經不再需要保護者(代替鈴的母親)了,而兩人的關係也終於能夠平等,回歸到單純的青梅竹馬的關係裡。

結語

  寫到這邊想寫、該寫的也寫的差不多了。還是很慶幸自己可以在電影還上映的時候去支持一下,後續希望會有公式設定集可以收。還滿喜歡這部作品的設計、編排和巧思的。
  要問我最喜歡的一幕是哪裡,大概就是賈斯汀被撤贊助的時候了,那邊超好笑。當然也很喜歡頭慎說胡話,結果戳中瑠果心事那段,真的太好笑了。總之,這部份就是我對《龍與雀斑公主》這部動畫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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