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來就好

　　急診室的配置隨醫院不同，但我想絕大部分都會有一個名為急救區的地方。

　　以我為數不多、所接觸過的醫院當中，急救區的設備或是人力配置與一般看診區域不同，專門用以應對一些需要儘速處理的病人。而封閉的急救區相較於開放式的看診環境不同，能將家屬隔開，你不會希望親眼目睹任何急救的過程。

　　而人力配置不同，當然也包含了醫師。 　　在訓練過程當中，我是在住院醫師的第二年才開始負責急救區。

　　我第一個急救區的病人，是一個外傷OHCA的病人。

　　過程大概也就是如此那般，我們接獲通知，著裝準備，病人送到後是一個年輕男性，機車騎士車禍，現場沒了呼吸心跳，一路壓胸到了醫院，滿臉是血，插管時喉嚨也是鮮血汨汨湧出。外傷OHCA存活率極低，跑完了整個急救流程，而後宣告病人過世。儘管是第一次處理急救區的病人，但依靠先前一年的觀摩，經驗老道的護理師及主治醫師的幫忙，過程尚算順暢。

　　而在急救當下，沒有病人證件的情況下，病人在系統上只能掛著外傷男的名字。

　　在宣告病人過世後，保全人員拿著一隻手機走進來，向電話另一端說「醫師這邊跟你解釋」後，將電話交到我手中，「是病人媽媽」他這麼說。

　　我接過手機，看到手機螢幕上來電顯示名稱為老母，那兩個字特別燙眼。

　　「你好，我是急診室醫師，請問你是？」 　　「我是她媽媽。」 　　「你兒子目前人在急診室，需要你馬上過來一趟。」 　　「請問很緊急嗎？我人還在公司走不開，他爸爸已經過去了。」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那個瞬間我徹底驚慌失措。

　　先前的經驗中，也遇過幾次病人狀況不好，要聯絡家屬前來的狀況。但那多半都是病人狀況本就不好，雖然哀傷，但家屬也都認知這件事。「終點站快到囉，請準備下車」一般的告知。 　　但我沒有遇過這樣的狀況，一個鮮活的人，甚至可能年輕於我，這可能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掛急診。我要怎麼說出口，你兒子已經死掉了這句話。

　　於是我只能戰戰兢兢的說，你稍等一下，捏著手機跑出去找我的主治醫師。

　　「你好，我是急診室醫師。」 　　「你兒子剛剛在路上發生車禍，現場沒有了呼吸心跳。」 　　「從事發現場到後來送到急診室，我們都一路做急救的處置。」 　　「但是效果不好，沒有反應，兒子目前是已經過世了。」 　　「所以要麻煩你來醫院一趟，慢慢來就好。」

　　他的語氣輕柔但堅定，希望我也能成為一個這樣強壯但柔軟的人，我這麽想著。

　　開立完後續的醫囑後，我無暇思考，繼續面對應接不暇的病人。

　　隔天看到車禍病人的新聞了，違規紅燈左轉，閃避車輛不及後摔倒，再被後方汽車駛過。他才二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