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食材

「你們的諮商實習課怎麼上的呢？」那天和實習生討論時，聽到他的問話方式，要不就是無邊無際的開放式問句，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例：你家的狗跑掉了，你有什麼感覺？）要不就是封閉式的是非題，彷彿電燈開關按一下就開燈，（例：你家的狗跑掉了，你是不是很難過？），再不然是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連珠炮問法，（例：你是不是很難過？為什麼？這和你有關嗎？）

「那麼，當事人的回應怎麼樣呢？」

「他就，頭越來越低，話越來越少…」

「你看到這個情況，會想到什麼呢？」

「他…會不會是害羞呢？」

「你聽聽看，當事人頭低低的是因為害羞；這個和他狗跑掉了，關係是什麼？」

「嗯…羞愧嗎？」

「當事人頭低低的因為感到羞愧；這個和他狗跑掉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自責嗎？」

你小子以為自己是金城武還是林志玲，當事人看到你就會頭垂垂感到害羞？不然你有沉魚落雁之姿閉花羞月之貌，當事人見到你就感到羞愧？你讀不懂空氣就算了，既然可以描述當事人的身體姿勢卻無法適當解讀這樣的肢體語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最後我決定不忍了，問了這麼一句話：「你們的諮商實習課怎麼上的呢？」

這篇文章很有意思，裡頭提到餘韻繞樑老菜脯、清脆爽口蘿蔔乾、鮮甜多汁白蘿蔔，三者滋味各自不同，共煮一鍋想必是風味無窮。

飲者一口湯，蘿蔔魂斷腸。

新鮮的白蘿蔔可是要經過多久的日曬、流失多少的水份，才能走到老菜脯這個境界；也因為歲月將老菜脯變得濃郁醇厚，老菜脯加入湯底，彈指之間剎那芳華，還了魂的蘿蔔，不只讓湯變得甘美，而且還多了股生命力。

然而老菜脯、蘿蔔乾、新鮮白蘿蔔三者的比例卻要適當拿捏，醇厚沒有暮氣、爽脆絕不吃力、新鮮卻不潑辣，在在都考驗掌廚的功力，調配得好方見功力。

而我終究太嫩，大概煮不出這種湯。

「+-&$@#&+/&」

實習生說了一串他們上課的樣子，我沒多說什麼，而是和他繼續往下走，當事人頭低低的，還有其他的可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對於討論，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畢竟實習生需要的是觸類旁通的能力，至於他能往自己的生命體驗深入多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當天深夜，收到實習生的心得，他說那句話打到他了，過去許多的經驗浮現腦海，對他而言，這是信心的打擊。

很開心聽到實習生能夠把他更深的感受告訴我，而且是和他的生命經驗連結。

這麼說來，實習生看到當事人頭低低的，認為是羞愧也沒有錯，因為當事人面對實習生連珠炮的提問，彷彿是受到責備，因此而羞愧的抬不起頭來。羞愧正是實習生對於自己沒信心的形容。

當我著眼在當事人的反應時，實習生已經不知不覺跳到他和當事人之間互動情況的連結了。

被實習生定格在當年、遭歲月醃漬的生命經驗，在沾了淚水之後活了過來，還魂。

而我終究還是太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