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嗎」不討厭。
「討厭嗎」可以接受。
說完,女孩有點難過。
在什麼時候呢?或許是喜歡的東西不再喜歡時,或許是討厭的東西能夠接受時。當意識到這件事情時,難過的心情便湧上心頭。
有些東西還是喜歡,只是沒有那麼強烈,彷彿被一頭怪獸吃掉了什麼,只留下點滴殘骸。消失的事物,是物質被人為賦予的意義,是記憶、是情感,是過去的自己寫下的喜歡。
夜市裡,小時候最喜歡的糖葫蘆,現在卻覺得膩得發慌,曾經滿手糖漿依舊笑得開懷,現在卻嫌棄手上那黏膩的觸感。
「我到底喜歡過它的什麼」是那鮮紅的外表嗎?是那酸甜的果肉嗎?
「是誰買給你的」一個聲音問道。
女孩說「不知道」可能是父親或母親吧,也可能是姐姐?
「為什麼買給你」這個問題簡單,女孩肯定道「因為我想要」她說,就是這麼單純。
「那,你為什麼想要呢」女孩遲疑的回答「……因為我想吃?」頓了頓,又改口「可能是因為別人都有?」。
「你確定你的答案了嗎」聲音強調「一個確切的、肯定的回答」。
女孩放棄了「我不知道」她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想要」有太多可能了,她想。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現在的我,一點也不想要啊」她鬱悶道。
「是糖葫蘆變了嗎」她這樣想著,然後問了出來。
「沒有」聲音說「事物的本身是不變的,變的只是人的感覺」(*叔本華)。
「妳知道的」他說,「意志是自由的」自由到沒有人能夠強迫它(或者,決定它)。
「雖然有點繞口」但我還是要說,聲音笑道「你無法讓意志改變他的意志」。
「我不能嗎」女孩疑惑道。
是的,聲音說「至少…現在的你做不到」。
「你好煩」女孩趴在桌上,側頭看向一旁。
她張了張嘴,但最後只是道「可以問點我知道的嗎」。
「那你知道什麼」聲音說「關於不再喜歡的原因」。
「天啊」女孩抓了抓頭髮「我如果有答案的話還需要問你嗎」她的頭髮變得凌亂。
「親愛的」他溫柔道「我相信妳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他像個鼓勵學生回答的老師一樣。
女孩沉默了片刻「我不確定」,她說「或許是怪獸吃掉了我的喜歡?」。
「不,這裡沒有怪獸」聲音說,這裡只有你。
「好吧」女孩在鏡子上哈了一口氣,然後畫了一個「:(」的表情。
霧氣很快就散開了,但鏡子裡的人仍然在等她的回答。
於是,女孩說「這就是長大吧」。
她告訴自己,長大代表著改變,也意味著失去和得到。不過,「喜歡和討厭是可以輕易被改變的嗎」她始終不明白。
「可以的」鏡子說「大部分的東西都是可以被改變的」應該說,真正永恆不變的事物是很少的,少到幾乎沒有。
「所以你才會長大」他肯定道。
「枕邊脫落的頭髮變多了,喜歡吃的夾心麵包從便利店消失了,這些小小的絕望堆徹起來才會讓人長大。」—七海建人《咒術迴戰》
失去並不意味著長大,但長大總是伴隨著失去。一直在失去的人如果不正視他的絕望,那麼他永遠不會長大(他的心靈將裹足不前)。
「所以你絕望嗎」鏡子問「因為失去...還有長大」光是長大這件事本身,就能讓人感到絕望(或許是因為時間的流逝)。
「不,我只是有點難過」女孩有些低落的說。
她伸出手指比了一小段距離「只有一點點」她說。然後補充道「為找不到的快樂」,乾杯吧,她想。
【真想來杯烈酒】
【敬那些,可貴卻消逝之物】
可是,「難過和絕望是一樣的」他繼續道「不見和失去也是」它們從來都是一樣的,一樣的悲傷。
我並沒有失去它們,女孩反駁「它只是迷路了」她說「在時間的長河」。
「是嗎?」鏡子恥笑她。
「好吧」女孩攤手,「也可能是我迷路了」。
「你知道的」她表示「我一直是個路癡」。
這不能怪我,她說「畢竟人生的道路是如此的漫長」而且無法回頭。
「但不論是誰迷路」她說,唯一能肯定的是,「我們都弄丟了彼此」。
「你總是這麼委婉」鏡子道「你可以誠實一點的」在沒有別人的時候。
他低聲道「潘朵拉之盒早已被開啟」(*希臘神話),我們無法阻止發生過的事,就像「我們無法否認已經存在的絕望」。
他伸出手「我們要做的不是關上它」不要關住盒底的希望,「而是品嚐絕望」去理解它,了解自己的絕望感從何而來。
「不懂得絕望的人不會有希望」鏡子說(*索倫•奧貝•齊克果)。
鏡子上浮現一行字—「擁抱你的絕望吧,那將會是最後的希望」。
「坦誠很難」他說「但我們需要承認自己早已身處地獄的事實」。
「我把它弄丟了」女孩說,它被她遺忘在過去。過去的時間、她的過往。
「我找不到了」她整理好亂掉的髮絲,正對著鏡子道「但我很想念它」。
她說「這就是我的絕望」。
(I lost something I m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