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風到了三月還沒有結束,聽說會持續到四月。
他悠悠的說著,嘴上的菸被落山風吹著已經搞不清楚是他抽太快還是風把菸吹的火焰燃燒速度加快。
下午五點左右鎮上的所有垃圾車出動開始收垃圾,我站在家門口拿著垃圾和隔壁的大叔聊著,我們手中的垃圾隨著風吹搖擺著,我們都已經非常清楚,這樣的風速,你不管拿什麼東西,只要吃風,你就必須以一個特殊的力道抓著物品,有點像是太極所說的以柔克剛,你必須鬆開你的手指一點,讓你手中的物品隨著風搖擺著,卻不會晃動太大破壞到你手中的物品,順著風,有多一些經驗的人,甚至可以藉由風減輕自己手中提物的重量。
而這一切,我都還在學習。
不過我相信人與自然是能和平共存的,落山風的來源一定有著祂的存在的道理。
幾分鐘過後,我開始把自己的手指頭放鬆隨著落山風的節奏慢慢順勢減輕自己提垃圾的力量。垃圾車的聲音時遠時近,鄰居大叔的菸還在強風中豎立著。還記得剛出社會的時候,一時間還無法馬上適應身旁的主管或是前輩抽菸,所以會試著找到上風處,躲著別吸到二手菸,但這一次我卻被這樣吹散的菸給迷著,煙被落山風吹散在夕陽餘暉下的擺動,光影在煙中呈現不同層次厚薄感。
我忽然想起,以前看過一部電影的幕後花絮,製片談到,一開始腳本設定男主角要在強風吹著的孤獨懸崖站著,前製勘景和場勘時,風都非常的大,結果拍攝當天,一丁點的風都沒有,製片只好請了兩個廠務在鏡頭拍不到的地方,用強力電風扇吹著男主角的風衣,試圖營造強風給予男主角的壓迫感。
而我現在站在書店門口,提著垃圾,落山風從各方位不停襲來,外套邊角在不同時間不規則飄起,鄰居大叔絮亂的煙不時地飄向我的眼前,夕陽的陽光灑下,我開始在想,我好像是一個有任務在身的男主角,可能會用一個華麗的慢動作轉身再加上白鴿,或是痛哭失聲地跪在強風的吹襲下尋求原諒的橋段,我瞇著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狀況,腦海想著不可能會拍成的腳本,而落山風也沒要停下來的意思,持續的吹著。
隔壁大叔,用夾腳拖踩熄了他的菸,他彎下腰從垃圾袋的打結的口輕輕拉出一個小洞,同時也做了一個大約四十五度的轉身,用身子護著被他拉開垃圾袋,單膝跪下,利用食指與拇指拾起已被踩扁的菸蒂,起身的同時用中指與無名指撐開垃圾袋剛剛拉出的小孔,把菸蒂丟了進去。
抬起手的那一個動作,也同時完成把垃圾袋重新拉上的平結。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落山風在這時的瘋狂,像是配角般的在旁邊只能給予他衣角的飄動,這一切慢動作般的視覺感,結束在垃圾車地駛入我們這條巷子。
大叔嘴裡吐出最後一口菸,腰部向後仰了約十度後,趁著落山風像是最後一次的復仇般的吹襲,順著這一風勢丟出垃圾。 那一刻,我們都清楚如果沒有落山風,垃圾一定無法飛這麼遠的,他在進家門前,給了我一個微笑,
那個微笑我記得,那是當我第一次搬來時,他是這麼笑著跟我說的:
落山風是很有戲劇的,如果你夠愛這個城市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