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03-Above You, The Lantern Dancer

十七歲之後，弟弟突然說他想跳舞。　 說是弟弟，我們其實沒有血緣關係，我 小時候在保姆家長大，他是保姆看顧的 另一個小孩，小我三歲，叫明智。 醫生世家。 畢竟住的近，小學中學都是同一所，雖 然算不上青梅竹馬，但關係上總是比其 他人都親切，記憶裡的他就是個小書呆 ，一直到我大三的時候暑期返家，才聽 到母親說，明智變了。 「都準備要考大學了，卻突然說要去跳 什麼舞……」 「家裡都快吵翻了，他媽每天哭，說是 自己沒顧好……」 「妳看到他要跟他好好談談……這小孩 子不會想……」 我一邊吃著阿母幫我準備的飯菜，一邊 胡亂地點頭。 但是抱歉了，學校就夠忙了，這件事我 可不想攪和進去。 ●●● 也算是一種莫非定律吧？ 愈是不想理會的，愈容易出現在你面前 。 出門買完宵夜後，我又偷偷溜到公園， 準備趁半夜在鞦韆上完食，沒想到卻遇 到了明智。 我正咬下第一口滷味…… 「姊姊，好久不見。」 眼前的他，比起上次碰面，他似乎又抽 高許多，看起來又更瘦弱了。 「怎麼這麼巧……這個時間耶。」 「我知道姊姊回來都會去吃那家滷味， 而且每次都在公園這裡吃，我之前補習 班回家在這邊看過好幾次了。」 可惡，沒想到這麼簡單。 「你想吃嗎？」可是我只買一點點…… 他拒絕了：「不要，會變胖，這樣跳舞 身體不好看。」 這－－好吧……他都主動提了，我只好 順便盡一些偽姊姊的責任好了。 「說到跳舞……怎麼，突然想到了？」 「對啊。」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是考試壓力太大嗎？想休息一下嗎？ 不想當醫生嗎？還是…什麼其他的？什 麼挫折打擊？不會吧，還是你在學校被 欺負了，沒關係你說吧！姊姊想辦法幫 你！！」我劈哩啪啦地開口。 「都不是。」明智嘆了口氣：「妳都快 跟我媽一樣了，想做什麼一定要有理由 嗎？」 「嗯，通常是。」 明智抬頭看向天空，輕輕說道：「我只 是想跳舞了。」 ●●● 「姊姊，我羨慕妳。」 「為什麼？」 「妳可以做妳想做的事，雖然它們都蠻 無聊的，讀書，考試。」 「那不是我想做，我只是必須做而已。 」 弟弟安靜一會兒後，又笑了：「但妳不 會覺得怎麼樣。」 「可是我不行。」 他的口氣這麼輕，卻又這麼堅定。 ●●● 「姊姊，我明天要在這裡跳舞，妳來看 嗎？」「好。」 ●●● 隔夜，差不多的時間，我又帶著一包滷 味來到公園。 明智站著的位置，是公園的最高處了。 這個公園裡面有一間三層樓高的簡易管 理室，晚上裡面都沒有人，明智不知道 是怎麼爬上去頂樓的，我看到的時候， 他正站在頂樓旁的圍欄上。 屋頂上跳舞的少年。 「姊姊，妳來了。」 「明智！快點下來！你在這邊跳就好了 ，不要在那裡！太危險了！沒有任何防 護措施……」 我在平地不顧一切地大喊，一方面覺得 狀況難以控制，一方面又害怕被發現。 明智站在頂樓，對著我大喊：「姊姊， 妳好漂亮喔，我好喜歡妳……」　　 啊？這是告白嗎？ 不是吧，我對明智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啊 ，他對我而言，就是個小弟弟，永遠都 是最疼愛的弟弟。　 「我也喜歡你，你要不要先下來，我們 好好說？」 一時情急，只要能騙他下來…… 「可是我們的喜歡，一定不一樣。」 「什麼樣的不一樣？」 「姊姊，我覺得妳好漂亮……我好喜歡 妳……的樣子。」 啊…… 我懂了。 明智喜歡的，不是我這個人。 而是其他－－我跟他，都不能說出口的 東西。　 我明白為什麼他沒辦法真的跟我吐露他 的祕密，因為太可怕了，只要一開口， 就好像會變成真的。 「我的心願不可能實現的。」明智繼續 說道：「這輩子都不可能，所以我想做 其他的事。」 「姊，妳以為我在做的是危險的事嗎？ 」他認真地問我。 「你可以看看你現在站在哪裡嗎？」 「可是在這裡，我站得比任何人都高啊 。」明智的口氣顯得莫名輕快：「所有 人都可以看到我在跳舞，妳不覺得很好 嗎？」　 「姊姊，妳說，我如果站得高一點，煩 惱會變得小一點嗎？」 我沒辦法回答。　 「可是……」 少年舉起了手，沒有音樂。　 我安靜了下來。 開始了。 月光下，他始終仰望著天空，高高地昂 起了頭，明智踩著的舞步，一步一步都 奇妙又慌亂，我甚至說不出這樣是不是 美麗的，卻又覺得這樣的他，比誰都漂 亮。 少年的舞承載著滿滿的哀傷，除了我， 沒有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