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開場中,只見女主角Bonnie身無寸縷、百般聊賴的在家中踱步。女主角在開頭便裸露,這在影視作品中很少見。因此觀眾便明瞭,眼前所見可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安分女子。
Bonnie聽到聲響,在窗邊看見一個小混混準備偷她母親的汽車。她大聲喝斥,只見偷車的混混(當然就是男主角Clyde了)完全不感到羞愧,反而向貌美的Bonnie調情,邀請她一起進城逛逛。
兩人在街上邊喝可樂邊閒聊。言談中,Clyde提及自己曾因持槍搶劫而在監獄坐牢,Bonnie則半信半疑地調侃Clyde,說他只是在瞎扯。事跡被質疑的Clyde則是從胸前慢慢地掏出一把手槍,Bonnie見到手槍並不感到害怕,反而欣喜地握住手槍,雙眼發亮地望向Clyde。
Bonnie對Clyde的事跡還是感到遲疑,因此Clyde立刻付諸行動,在Bonnie面前持槍搶劫了一家小商店。終於見證Clyde「英勇」姿態的Bonnie立刻心花怒放,在逃逸過程中馬上擁吻起Clyde,對這名剛結識不久的男子主動投懷送抱。
兩人隨機找了間空屋暫時住宿。Clyde在Bonnie面前用槍射擊許多酒瓶,展現自己優秀的射擊能力。Bonnie見到如此情景,用充滿愛慕的眼神對Clyde說:「Yor’re good.」(你真行!),Clyde則自信地回覆:「I ain’t good. I’m the best.」(不只行呢,我還是最棒的!)。
《斯卡羅》(2021)
(以下會提及小說《傀儡花》關鍵劇情,不想被暴雷的朋友請慎入)
以虛實人物穿插、描述1867年羅妹號事件及南岬之盟協議過程的時代劇《斯卡羅》,是由陳耀昌撰寫的歷史小說《傀儡花》改編而成。
然而若有同時讀過《傀儡花》及看完《斯卡羅》的人都知道,《斯卡羅》只沿用了《傀儡花》的人物及故事大綱,基本上具體情節發展、人物性格甚至作品中心思想,都與原著大相逕庭。
最明顯的就是原客混血的女主角蝶妹,與美國駐廈門領事李仙德(Charles W. le Gendre)之間的關係了。
在《傀儡花》有一段強暴情節,自小說出版後就一直備受爭議,這段情節在改編成電視劇《斯卡羅》後並沒有被沿用。當然這與編導創作理念有關,或許也礙於「政治正確」(族群議題在台灣一直很敏感,尤其原住民又屬於弱勢族群),不得不小心處理這種具爭議性的情節。
儘管《斯卡羅》男女主角的情感走向與《傀儡花》不同,但有一處很接近原著的強暴橋段,那就是第7集李仙德逼迫蝶妹學習拿槍的情節
要談論上述劇情,首先得先聊聊李仙德與蝶妹之間的互動。作為一對彼此有曖昧情愫的男女,兩人之間卻幾乎沒有任何親密的肢體接觸,總是有段無形的距離隔著他們。
例如《斯卡羅》著名的宣傳照 - 李仙德與蝶妹共乘一匹馬的情節,照理來說是男女主角浪漫共乘的景象,卻絲毫沒有粉紅泡泡的氛圍,反而顯得特別拘謹、特別壓抑。
橫跨在蝶妹與李仙德之間的距離,是種族不同,是階級不同,更是彼此理念的差異。縱使兩人之間再有情愫,也無法改變這些事實。
這樣的距離,卻在第7集被打破了。
李仙德見識了琅𤩝的荒蕪及無政府狀態,他希望蝶妹能學習用槍保護自己。但蝶妹一直記取母親的教誨 -「亂殺人者必橫死」,她固執地認為只要自己不傷害任何人,卑微地生存著,別人就不會傷害她。
在戰場上見識各種風風雨雨的李仙德可不這麼想,再加上控制慾極強的他也受夠了蝶妹的捉摸不定。若連自己的僕人都沒法掌控,那他要如何建立自己的威信?
霸道的李仙德脫下了蝶妹總是不離身的竹簍(竹簍在《斯卡羅》中象徵著蝶妹無法擺脫的「包袱」,直到結局竹簍才離開蝶妹身上),強硬地逼迫蝶妹拿起槍,要她對著幾碼之外的標靶射擊。只見蝶妹仍有遲疑,李仙德乾脆直接環抱住蝶妹,強抓著她的手,指示她如何射擊,並逼問著蝶妹不願提起的往事,究竟是什麼因素讓她有所顧忌。
此時李仙德與蝶妹難得有親密的肢體接觸,甚至可說是帶有極度不適的壓迫感,加上「槍」在影視中也可被視為男性的性徵,鏡頭還給了「圓形標靶」一個大特寫……
兩人極度親密且帶有壓迫感的肢體接觸,蝶妹因為遭受逼問而痛苦流淚的神情……這段「強迫拿槍」的情節,某種程度可視為一種「精神強姦」。李仙德沒有顧慮蝶妹的感受及意願,強硬地向她探詢最私密的過往。
過後終於逼問到蝶妹私事的李仙德,還沾沾自喜地說:「現在終於可以信任她了!」
控制慾強的李仙德認為只要知曉蝶妹的所有底細,就能徹底了解並掌握她;就如同有些男人認為只要和一個女人發生性關係,就是徹底征服了這個女人。
事後在李仙德的友人 - 英國探險家必麒麟(William Alexander Pickering)的抗議及勸說下,李仙德反省了自己過於強硬的態度,他向蝶妹真誠地道歉(居然有主人向僕人道歉!),還主動和蝶妹分享自己的過往,以及曾經有過的理想。最後李仙德不再以「生番」(native、savage)稱呼蝶妹,而是改稱她為「福爾摩沙公主」(Formosian Princess)。
蝶妹接受了李仙德的道歉,兩人重歸於好。
但在「學槍事件」後,蝶妹確實改變了。她學會如何騎馬,揹起了槍捍衛自己。
過往的蝶妹總是委曲求全,壓抑自己的需求以求生存,面對曾經欺壓她的閩客村民也只是忍氣吞聲。然而在「學槍事件」後,身為通譯的蝶妹開始在翻譯過程中,有意地藉由翻譯漏洞,不讓閩客村民予取予求。
蝶妹與李仙德的關係也改變了。
以往的蝶妹即使再不滿李仙德的作為,也會顧忌主僕之分,婉轉勸說李仙德改變主意。「學槍事件」後,蝶妹卻會直接向雇主表達她的不滿。
在其中一段劇情,鴉片成癮、頭痛難耐的李仙德向蝶妹索取鴉片,然而蝶妹因李仙德先前慫恿總兵放火燒統領埔(蝶妹家鄉)的行徑,拒絕給他鴉片(這顯然不是一個唯命是從的僕人該有的行為)。
「學槍事件」宛如蝶妹的成年禮。
蝶妹不再是受盡委屈的女孩、不再是任人欺壓的「三文番」。而是逐漸蛻變成和李仙德關係對等、搭起洋人與斯卡羅協議的橋樑、勇敢堅毅的「福爾摩沙公主」。
《柏捷頓家族:名門韻事》第二季(Bridgerton, 2022)
在Netflix熱門影集《柏捷頓家族:名門韻事》第二季中,男主角Anthony是柏捷頓家族的長子,身為一家之主的他,永遠將家族責任以及家人的福祉擺在第一順位。Anthony非常重視榮譽,他堅信唯有隨時保持理智,做一個符合社會規範的紳士,才能成為家族屹立不搖的支柱。
這樣的Anthony卻遇到了女主角Kate,一位陪著同父異母的貴族妹妹來到英國找尋結婚對象、在異地成長的印度女子。Kate處事經常不按牌理出牌,視社交圈的繁文縟節為無物。不僅騎馬跨坐(一般淑女可是側坐騎馬的)、身為未婚女子卻不帶伴護隨行、她甚至還是個用槍好手!。
Anthony相中了Kate的妹妺、被女王欽點為本次社交季的「絕世美艷」、性情溫順的Edwina為結婚對象,然而Kate可不希望心愛的妹妹被感情方面聲名狼藉的Anthony染指。因此這對性格同樣強悍、彼此卻又極不對盤的男女,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攻防戰。
在第4集,Kate一家到柏捷頓家族的鄉間宅邸作客。某天,正好其他紳士們打算去打獵,在Kate的妹妹Edwina慫恿下,即便彼此不想有更多互動,Anthony還是帶著Kate一起同行(Anthony想要討好Kate這個「可能的」未來親家,Kate則是想要向看輕她槍法的Anthony證明能力)。
紳士們遍尋不著任何獵物。Kate根據過往經驗,認為鹿比較喜愛樹林的邊界,在空曠的林地是絕對找不到鹿的蹤跡的;Anthony卻認為無論如何,跟著人群走才是最正確的(或著說最符合社會規範的,這段劇情其實也是側寫男女主角的性格)。
沒想到Anthony話還未說完,一轉眼便不見Kate的蹤影。出於護衛女士的紳士風度,Anthony只好暫時脫離人群以便尋找Kate。
Anthony好不容易找到樹林另一側、正拿槍瞄準獵物的Kate,雙方先是對Kate突如其來的脫隊之舉爭執(aka 打情罵俏)了一番 。沒想到一陣聲響,真的如Kate所言,在樹林邊界發現鹿的蹤跡,看來兩人這場角力是Kate領先了!
Anthony提醒Kate,以她的舉槍姿勢是無法成功狩獵的。當然強悍、聰慧如Kate可不需要一個外人在旁邊指指點點,但Anthony 補了一句:「你以前用的不是英國槍」(言下之意就是「無論能力與否,妳的處事方針在英國這邊不適用」),之後便直接伸手引導Kate如何舉槍。
在這幕戲之前,第二季也有一段「教導用槍」的劇情,那就是Anthony的回憶。摯愛的父親Edmund教導經驗不足的Anthony如何用槍,父親輕而易舉地成功了,Anthony卻一直無法成功狩獵。
然而好景不常,父親突然猝死,留下年輕尚輕的Anthony獨自一人學習如何用槍,以及學習如何成為一家之主、成為一個「男人」。
「槍」在影視中可被視為「男性權勢」的象徵,因此第4集這場「教導用槍」的情節,其實也是Anthony和Kate彼此權力關係的競爭。
Anthony從被父親教導用槍的青年,到成為教導Kate用槍的成年男子。Anthony要證明,他是拿槍姿勢正確的人,同時也是被社會肯定的優秀男人。在他與Kate的角力中,他才是佔優勢的那一方。
Kate要證明她善於用槍,如同她要證明社會上女子的能力絕對不輸於男性,她的能力也絕對不輸Anthony。她不需要任何男人的協助,也能輕易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槍」在影視中同樣可被視為「男性性徵」,因此Anthony教導Kate用槍,背後的涵義又更加曖昧了。兩人此時有著非常親密的肢體接觸,隨著彼此的呼吸與心跳聲,時間彷彿靜止了,微妙的情愫逐漸增長。
直到聽到周遭傳來同行其他人的交談聲,兩人這才發現彼此的舉止不符合禮節,趕緊保持距離。
在返回莊園休息後,Anthony和Kate雙方都輾轉難眠。他們都不得不正視彼此在表面的爭鋒相對下,其實隱藏著更劇烈的激情火花。
Anthony教導Kate學習用槍並沒有成功,Kate在這次狩獵也沒有如願獲取想要的獵物。
在這段名為競爭、實則愛情的關係中,沒有任何一方是贏家。兩人的心早已淪陷,逐漸向彼此投降……
以上是筆者簡單分享觀影的個人淺見。
不知看到這邊的你,還有想到哪些影視作品中有類似的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