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30|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病毒與恐怖份子:南北夾擊下的尼日利亞

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之際,千里之外的非洲大陸上,也有一國正飽受神秘疾病侵襲,且至今已被奪走15條性命;然禍不單行,病毒之外,此國北部還盤踞着令人聞風喪膽的恐怖組織,該組織發動的恐襲至今已造成1.7萬人喪命。這個被病毒與恐怖分子南北夾擊的國家,正是人稱下個金磚四國的西非石油國-尼日利亞。

難以根絕的疫情
1月29日起,尼日利亞東南部的貝努埃州(Benue State)便陸續出現神秘疾病患者,其症狀主要為頭痛、發熱、嘔吐、腹瀉與身體乏力,且最初4名感染者已在發病後48小時內全數死亡。截至目前為止,已有超過百餘人染病,但確切病因為何,卻仍如墜五里霧中。
而早在神秘病爆發前,尼日利亞便飽受病毒肆虐所苦,例如年年都會捲土重來的拉薩熱(Lassa Fever)。此病最早出現在尼日利亞北部的拉薩鎮,主要感染源為潛藏於囓齒動物尿液或糞便中的拉薩病毒,患者本身的體液或排泄物也具傳染性。而感染者在經歷6到21天潛伏期後,會出現高燒、頭痛、口腔潰瘍、肌肉痠痛、皮膚下出血以及心腎衰竭等症況。
拉薩熱於1969年開始大流行後,便由尼日利亞蔓延至西非各國,造成該區每年100,000至300,000人染病,年均死亡人數高達5,000人。而今年的尼日利亞也在1月中旬左右,開始了對拉薩熱的年度抗戰。時至今日,已有1700多人感染,70人喪命。但與去年的3,498例感染、171例死亡相比,真正的高峰恐怕還在後頭。
尼日利亞擁有2億人口,為非洲第一,更有五座足以診斷病毒的實驗室,卻還年年被拉薩熱屠戮,甚至無法杜絕黃熱病、腦脊髓膜炎及猴痘的騷擾,癥結還是在於本身的治理問題。
首先,尼日利亞本身的醫療體系十分脆弱,故在非政府組織與外國醫療團前來協助前,可說完全不是病毒的對手。然而醫療團與外資介入當地後,又催生出新問題-尼日利亞過於依賴外國NGO的援助,結果更不願花心力提升本土醫療,也不願盤點統籌醫療網絡與資源,反導致各單位與團體各行其是,平白浪費許多經費與行政、溝通成本。結果病毒戰爆發後,戰線無法統一,能贏全憑運氣。
例如在2014年,致死率高達90%的埃博拉病毒(Ebola)肆虐西非,帶走利比里亞、幾內亞、塞拉利昂三國11000條人命;當年的尼日利亞很幸運,剛好在病毒傳染之初,於某座實驗室驗出了埃博拉,也恰好政府願意出手干預,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建立緊急行動中心,並積極追蹤疑似案例,因而讓尼日利亞躲過一劫。然而,緊急中心在疫情結束後便停止運作,因埃博拉戰役而初具雛形的醫療作戰團隊也宣告解散,既維持不了醫療體系,沒留下任何遺產。
除此之外,尼日利亞經歷數十年內戰,全國基礎建設元氣大傷,聯邦政府無力顧及國家的衛生治理問題,地方政府又推拖責任,結果就是滿街垃圾無人清理,鼠群數量暴增,恰好拉薩病毒的宿主就是囓齒動物,長此以往,病勢自是越發不可收拾。
然而除病毒外,長期內戰與中央治理失能也為政局埋下另一隱憂,那就是恐怖組織「博科聖地」(Boko Haram)的崛起。

尼日利亞的塔利班
博科聖地成立於2002年,早期活動範圍多在尼日利亞北部博爾諾州的首府邁杜古裏,「Boko Haram」源於豪薩語,意為「禁止西方教育」,故而有人稱其為「尼日利亞的塔利班」。而綜觀其崛起背景,在宗教意識形態掛帥外,還潛伏着民族與經濟的暗流。
1960年,尼日利亞自英國殖民中獨立,其宗教民族地景恰好皆為三足鼎立的局面:穆斯林占人口比47%,基督徒約33%,其他土著宗教20%;而在兩百多個部族中,豪薩 — 富拉尼人、約魯巴人和伊格博人,是該國的三大主體族群。這三大族群長期相互傾軋,爭奪權力、地盤與資源,尼日利亞好不容易擺脱殖民主義,卻又立刻陷入種族政治的泥淖中。
1966年,伊格博人掌控的軍方勢力發動政變,壓制了兩大族群所支持的文官勢力;但不到半年,軍政府便被豪薩 — 富拉尼人推翻,尼日利亞隨即陷入長達三年的內戰,死傷上百萬人。而正是在此番失序下,軍火大量流出,準軍事民兵如雨後春筍般迸現,成了日後博科聖地的武裝基礎來源。
博科聖地起於尼日利亞北部的博爾諾州,當地並不產油,故經濟發展遠落後於油源充沛的南部,不僅失業率高,基礎教育也不足,青年文盲率高達83%,貪腐之風也相當嚴重。
在此困境下,當地的民族主義與宗教情緒日漸高漲。博爾諾州多住卡努里人,自8 世紀始,卡努里人便建立塞法瓦王朝,經緯多代西非史,直至 19 世紀殖民者到來才宣告覆滅;尼日利亞建國後,卡努里人長年受三大主體族群壓迫,社經地位十分低下,又懷念過往榮光,自然動了改變現狀的心思。
此外,根據尼日利亞1979年憲法規定,各地得依不同社會習俗、族群概況,自選伊斯蘭教法、現代法律或傳統的習慣法加以實施;而北方以穆斯林為人口大宗,自然偏好伊斯蘭法,恰遇此次國家放行,便開始了大規模的伊斯蘭化進程。
最終,民兵武裝、卡努里民族主義、伊斯蘭化等力道在北部相互交纏作用,成了博科聖地的三大主心骨。自2002年首任領導人穆罕穆德·優素福(Mohammed Yusuf)創立組織以來,博科聖地一路招兵買馬,如今已是稱霸一方的準政治實體,其於勢力範圍內實施嚴格的伊斯蘭教法制,並常南下劫掠,例如2014年的奇博克女校綁架案,當時博科聖地一共擄走276名女學生。即便事後經各方交涉,其分批釋放多名人質,至今也尚有112人生死未卜。
此外博科聖地也與基地組織、伊斯蘭國等建立了合作關係,不僅自稱「伊斯蘭國西非省」,也學到不少恐攻策略,近來其活動範圍已擴及乍得和喀麥隆境內,引得西非各國人人自危。
尼日利亞政府雖有意清剿北方的心頭大患,卻屢屢功敗垂成。主因在於,尼日利亞南北發展失衡,幾大族群又相互奪權,內戰時種下的民兵苦果至今也尚未收拾,博科聖地因而得以在各「三不管地帶」間游轉、壯大。長年下來,其已身經百戰,培養出強大的軍事實力,甚至會與周遭的恐怖組織共享情報,羸弱的中央政府根本不是對手。
自打第三世界解殖後,許多國家都出現類似的困境-部落傾軋、宗派主義、發展不均、地方武裝崛起,其雖闖出殖民地的欄圈,卻又一腳踏入「失敗國家」的泥淖。現今的尼日利亞,南有病毒肆虐,北有博科聖地盤距,兩大現象暴露着治理失能的危機。這個國家雖有世界第九大的石油儲量,是非洲第一大經濟體,但中央失能與分配不均,卻導致其發展之路註定蒙上陰影。
本文發表於:
2020年2月16日《香港01》:
2020年2月17日《多維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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