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比克的恐怖攻擊：非洲天然資源的詛咒？

接續上篇專欄文章〈非洲為何取代中東，成為恐怖主義的溫床？〉，今天來聚焦看看非洲東南部、人均收入不到500美元，而列為全球貧窮國家之一的莫三比克。

1975年莫三比克脫離葡萄牙殖民統治後獨立，1992年結束長達16年內戰。1994至2016年間，她每年以近8%的經濟成長率快速發展。然而，這些年來經濟成長開始趨緩，因為整體國家社會至今仍深受內戰的撕裂傷痕影響，執政的「解放陣線黨」（Frelimo）與反對派系「雷納摩黨」（Renamo）關係長期緊繃，導致社會困境與問題陳出不窮。而貪腐，正是其中的核心問題之一。

莫三比克雖為聯合國、國際貨幣基金與世界銀行明列的全球低度開發和重債窮國，3,000多萬人口中有一大半仍生活在貧困線下，卻擁有豐富的礦產、自然資源和未開採的煤炭與天然氣。大量的天然資源，是她近年來受到世界各國關注的重要因素之一，與衣索比亞、迦納、肯亞、奈及利亞、烏干達、南非等多國，被併列為「非洲經濟雄獅」 （Lion Economies）。

特別是2010年，莫三比克北部海岸附近發現可採儲量約42.0億立方公尺（150萬億立方英尺）的巨量天然氣田，並已核發簽訂執照給各國際重要能源企業，未來可望成為全球最大液化天然氣（Liquefied Natural Gas，LNG）出口國之一，勢必帶來改變其貧窮經濟狀態的機會，也讓她躍升為國際社會的能源與礦產開發投資新標的，以及各國企業競爭之地。

但2017年下旬，其北部鄰近濱海區的莫辛布瓦（Mocimboa da Praia）卻開始遭受伊斯蘭國（IS）聯盟「青年黨」（Al-Shabaab，與效忠蓋達組織的索馬利亞青年黨同名，但實為不同分支）極端組織分子的肆虐攻擊。恐攻事件讓不少濱海區城鎮陸續被攻佔，動亂持續延燒至今年，導致北部區域成為全球最危險區塊之一。

伊斯蘭叛亂組織不斷在石油等能源豐富的省份發動戰爭，東北部的德爾加杜角（Cabo Delgado）省從2017年起就遭受伊斯蘭國武裝激進組織上百次襲擊，許多村莊和城鎮被迫遺棄。當地建築群的屋頂塌陷、牆壁倒塌而成為廢墟，居民原本的住處雜草叢生，遭到砲擊或爆炸的跡象四處可見。

今年2月，法國石油與能源巨擘集團道達爾（Total）宣布恢復它在莫國北部價值數十億美元的液化天然氣開發工程後，位於德爾加杜角省沿海的城鎮帕爾馬（Palma）在隔月下旬就慘遭肆虐，武裝份子在一週內宣布已掌控此城鎮，但兩週後莫國政府軍又奪回了帕爾馬。當時發動攻擊的叛亂分子在帕爾馬造成數十人死亡，數千人逃入周遭森林區域，傷亡者包括外國派駐的工作人員，迫使道達爾公司關閉附近的液化天然氣開發項目，並宣布撤離員工。

雖然莫三比克的恐攻暴亂已長達4年之久，但今年造成帕爾馬失守的恐攻暴力事件，讓莫三比克再度登上國際版面，也促使其鄰近非洲國家與西方各國必須嚴肅看待。恐怖主義勢力擴張到非洲，甚至阻斷了國際能源發展計劃，人們開始質疑，莫非莫三比克也遭受了非洲天然資源的詛咒？

根據聯合國估計，到今年 6 月，莫三比克動亂已經導致3,000多人喪生、近百萬人流離失所，更造成長期巨大經濟損失與嚴重的人道救難困局。

遭受恐攻行動血洗的重要港口城市帕爾馬，人口約5萬，距離液化天然氣開發地僅僅幾公里。此區域一般人民生活十分貧困，天然資源所帶來的財富，並沒有直接回饋給當地社會，導致區域內居民怨聲載道，也讓叛亂組織有機可乘。伊斯蘭激進份子進入莫三比克試圖建立「哈里發國」（Caliphate）一事，讓鄰近的馬拉威、辛巴威、塔尚尼亞、盧安達、尚比亞、波札納、南非等周邊國家備感威脅，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Southern African Development Community，SADC）決定聯合16個非洲聯盟會員國，共同協助莫三比克平定北部遭受聖戰份子恐攻動亂的省份，協議派兵對抗，使莫國北部逐漸恢復秩序，避免這裡成為下一個敘利亞。

盧安達政府是第一個在帕爾馬事件後出兵協助莫三比克軍（The Mozambique Armed Defense Forces, FADM）對抗北部地區動亂的非洲國家，之後波札納、南非等國也出兵協助，成為非洲聯軍的一部分。今年8月，訓練有素的盧安達千人軍警部隊成功擊潰伊斯蘭激進分子，順利奪回莫三比克北部港口莫辛布瓦的控制權，也受到當地人們英雄式的對待。

但軍事武力只能解決戰爭衝突，卻無法長期解決武力背後的真正問題。莫三比克國內各政黨之間長久以來的矛盾，和許多在過往十年間淪為恐怖主義溫床的社會與發展問題如貧窮困苦、低度開發，以及基礎建設、教育、電力、飲水、衛生設施普遍匱乏的基本困境，還有貧富差距、年輕人的高失業率等問題高度相關，導致恐怖主義組織能以「對抗腐敗的菁英統治」為由介入。除了錯縱複雜的內部問題外，過去十年間突增的大量礦產與能源，或許更是導致這些戰亂攻擊持續蔓延的主要因素。

這次平亂有功的盧安達，25年前曾經經歷種族滅絕慘劇的大屠殺，如今卻期許能發展成為「非洲的新加坡」，一躍而為非洲最有潛力的國家之一。雖有人對於盧安達出兵似乎是帶著法國政府的背後支持而提出質疑，畢竟法國能源公司在莫國北部的開發案首當其衝，但盧安達政府自稱，是因為過往大屠殺時西方世界袖手旁觀的傷痛，讓他們決定對於莫三比克伸出援手，避免當年的動亂重蹈覆轍。

接續至今的恐攻事件，除今年上半年前殖民國葡萄牙與美國分別派​​出特種部隊訓練當地軍隊外，也讓非洲東南區域的許多國家開始正視該如何適時結盟，以對抗恐怖激進勢力。11月初，歐盟同意協助莫三比克軍隊的軍事訓練任務，連北歐芬蘭也承諾願意加入，希望莫國日後有足夠能力對付境內的叛亂組織。

當來自非洲、歐洲和美國3千多名士兵已被部署到德爾加杜角省協助平亂，歐盟9月所派遣的上千名士兵，也已於近日開始執行駐紮兩年的軍事訓練任務，提供莫三比克軍隊非致命性武器等。西方各國開始協助莫三比克加強自身的軍備能力與強化軍事訓練，或許是莫國有機會學習建立自身軍力的契機，然而她仍必須先解決自身的經濟、政治、社會等問題，了解北部省份居民的問題並進行對話，才能有機會真正進一步有效根治恐怖勢力的蔓延，以及防制它再度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