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2/06/17閱讀時間約 1 分鐘

《野雛菊》——超現實、挑戰觀者秩序忍受度的反極權女性主義電影

《野雛菊》的預告片段是兩位花樣年華的女子,片名看似美麗優雅。
實際上,電影本身存在著許多挑戰人們秩序、道德容忍度的橋段,巧妙地將各種美醜對比放在一起,有華麗也有野蠻,有充滿哲理也有無稽荒謬的時候。蒙太奇的剪接手法讓畫面不斷跳躍,時不時穿插的各種物體的刺激(花朵、木屑、鎖頭)與反覆變化的顏色(黑白、全彩、紅色、藍色、黃色)一再刺激著觀者。這是一部不好理解,有多方面詮釋的電影。歸結之後,我會以女性主義、存在與虛無、食物及戰爭與極權這三個面向介紹——

顛覆刻板印象的女性主義電影

《野雛菊》全然聚焦在兩位女主角的生活,服裝、化妝、美食、花朵、日光浴等這些描寫男人的陽剛電影中被視為配角、背景的元素,在本片都是重頭戲。
片中兩人身穿美麗長裙,反覆地出現在服裝間調整衣服妝容;多次與老男人的聚會裡,不忘把握良機大啖美食;造訪花園的場景反覆出現,一張張充滿花朵的圖像也反覆出現;許多閃逝而過的日光浴畫面,搭配著多種鮮明顏色抽換。
色調不斷轉變的日光浴場景 © Věra Chytilová
色調不斷轉變的日光浴場景 © Věra Chytilová
愛情抑或是男性,在片中處於被女性把玩的地位。兩位女子數次和不同老男人上餐館 Dating 享用佳餚,讓對方以為自己在談戀愛,實則讓對方掏出大把鈔票供自己享受美食,最後毫不留情地在火車出發之際離開對方,從來沒有真的不捨過誰;對金髮少女念念不忘的男性來電,訴說愛意時,女人們將電話擴音,在房間裡聊著自己的事情,剪著海報,將棒狀似陰莖的香腸、黃瓜、香蕉,及水煮蛋一個個剪斷、送入口中;牆上、天花板上,寫滿著那些過往約會過的男性名字,他們的名字幾乎可以集滿字母的開頭了;兩人一邊泡澡,一邊將男人的剪影放入混雜著各類食物的泡澡水裡。
餐廳約會場景 © Věra Chytilová
剪去、切割食物的場景 © Věra Chytilová
「這是我不懂的點,為什麼他們要說『我愛你』?你懂嗎?為什麼他們不講,比方說,『蛋』?」
女人們不需要男人的愛,男人的愛被玩弄於他們的指掌間,是無聊時的消遣,是享受奢華美食時的付帳對象。在 1960 年代,她顛覆著女性必須仰賴男性生存的規則。

存在與虛無之探討

女主角們的對話內容以簡潔的句子組成,在看似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言談之間,其實數度討論的關於「存在」、「意義」的課題。
電影開頭,兩人的談話是——
黑髮少女:「世界的一切都越來越糟。」 金髮少女:「如果一切都越來越糟⋯⋯」 黑髮少女:「我們也變得一樣糟!」
搭配開頭穿插的爆炸、高樓倒塌場景,世界的確越來越壞,那我們也可以一起變壞。如果這個世界淪陷了,那我們也一起淪陷。
「這有差嗎?」(Vadí?) 「沒差。」(Nevadí!)
這段確認萬事萬物意義的對話反覆出現,且多是以笑鬧的口吻討論這個字面上看似嚴肅的議題。它出現的場景包含開場的討論,以及後來爭吵中用剪刀「分割」了彼此的頭與身,一句話、一個行為、一件物品,其差異對於兩人來說,並無所謂。捷克文中,一個動詞能表達其時態、人稱,也可單獨作為句子,否定形式加上「ne」即可。音節簡單又富有韻律感,也成為貫穿全片的其一元素。
"Vadí?" "Nevadí!" © Věra Chytilová
在兩人泡澡的場景中,黑髮少女問金髮少女:「你怎麼知道你存在?」「因為有你」「當然,不然就很難證明了。你沒有在這裡登記,沒有工作,完全沒有你存在的證明。」點出了兩人對於自身存在焦慮的議題。
兩人在農場,與後來的大街上,完全不受身旁男性注目時,金髮少女對於自己在他們眼中於無形感到及其慌張,延伸討論身旁存在的一切為何存在(為何這裡有水?這裡有河?為何感受到寒冷?)
兩人在和上盪著小船,相互問著存在的問題 © Věra Chytilová
回程看見自己從農場偷來享用過後留下的農作殘渣,終於確認了自身的存在,兩人張大雙手步行在大街上,反覆說著「我們存在、我們存在⋯⋯」
兩人行在大街上,反覆說著「我們存在、我們存在⋯⋯」© Věra Chytilová
最後闖入饗宴現場大吃大喝的橋段裡,電影畫面全彩,搭配著滂礡音樂,最後在餐桌上「走秀」時也節奏輕快。被趕出現場、落入水中之後,兩人大聲呼救,「因為我們變壞了」「我們不想要那麼壞」。
壞與不壞,存在與否,是兩人最重要的課題。在兩人對於一切道德規則毫不在意、狂放地探索生活過程,他們也亟欲想緊抓著自身存在的線索,尤其是金髮少女。最後鑄下大錯之時,「不願為惡」這件事才又浮上心頭。

食物、戰爭與極權

與全片歡愉的笑鬧聲對比強烈的是電影開頭的爆炸場景,以及結尾兩人頭頂上的水晶吊燈砸下後,出現的核爆畫面。這部電影誕生於 1960 年代,正值冷戰時期,國家又受極權的共產黨統治,導演用隱晦的手法展現了這部電影的抵抗意識。
兩人收拾完畢,平躺在餐桌,水晶燈掉落前 © Věra Chytilová
電影在上映之後,隨即遭到當局以「浪費食物」為由禁播。
全片自由不羈的種種行為,有太多可以讓審查當局感到不安的因素,但那些笑鬧卻沒有實踩著哪條紅線,最後僅能用這條讓人覺得荒誕的理由禁播。
回到當年的時代背景,共產時期平民的生活並不富裕,打著人人平等的名號,實質上能夠吃香喝辣的仍然是掌握權力核心的少數人。電影中,兩位女孩勾引有權勢的男人,或者不請自來地闖入不為他們準備的盛宴,藉此享受無上美食,看似不勞而獲,讓人感到厭惡。然而細想,在當時不平等的共產主義社會中,享受既得利益的權貴,又真的值得他們擁有的豪奢生活嗎?
全片結尾的文字寫著「This film is dedicated to those who get upset only over a stomped-upon bed of lettuce」,直譯為「這部電影是獻給那些只為被踩過的萵苣床而心煩意亂的人」,有人解讀為她説看似瘋狂的人,其實是反映著世界的瘋狂;有人認為她想要諷刺著魚肉百姓的當權者。而我則認為,她想對那些把握生活每個當下,不畏權勢活出自我,保有對生活感受敏銳度的人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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