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二十八章

章二十八、隱於台下

返家後大口咀嚼著披薩的麗瑟難掩興奮直說：「好厲害啊！一切都如妳所料！」

但這大力讚賞並沒有激起憶紋多大的反應，她一臉淡漠地喝著牛奶：「這沒什麼，是妳太不了解方舟了。」頓了頓，「妳要記住『方舟』就是台電腦，它的思維邏輯是人類所編寫，無論再怎麼貼近人性，始終不是人類，方舟永遠無法理解人類的情感……」

「這就是甄饕無法申請到胚胎的原因嗎？」

「雖然我沒看過申請文件，但只要他的出發點是研發更美味的食物，增進人類幸福感，那就絕對不會通過。」憶紋頓了頓，繼續說道，「對方舟而言增進福祉雖是三大條款之一，但優先度仍低於確保人類存活，且方舟無法理解『幸福感』對人類來說有多麼重要，對它來說，確保糧食安全比提高幸福感更為重要。」

「唔……若真如妳所言，又為什麼會有『樂』這個項目呢？」

「笨蛋啊妳……」憶紋深深地看了麗瑟一眼，出其不意地彈了她額頭，「當然是因為程式編寫有這個部分，它只是照著設計內容來組建而已。」

麗瑟捂著被打疼的額頭，傻笑道：「之前我就想問了……憶紋妳怎麼這麼了解方舟啊？要不是知道妳是醫生，我可能會以為妳是參與方舟計畫的工程師呢！」

「那如果我說其實也相去不遠呢？」

「欸？」麗瑟吃了一驚，顧不得剛拿起的披薩掉回盒子裡，忙問，「真的是嗎？那……」

比起麗瑟一臉興奮，憶紋只是冷冷地回了句：「騙妳的。」

「欸……怎麼這樣。」麗瑟的臉瞬間便垮了下來，沒精打采的模樣猶如乾扁的氣球。

見狀，憶紋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己是不是太寵這個大孩子了？不過就這點事……說出來也無傷大雅吧？

思索至此，她開口：「我認識其中一位『方舟計畫』的核心成員……」見麗瑟瞬間又湧上期待，憶紋趕忙否認道，「他只是偶然跟我聊起而已，詳細的內容我並不清楚，說到底我也只知道方舟的三大基礎條款與思維邏輯罷了。」

見麗瑟的臉色黯淡下來，憶紋不由得脫口而出：「方舟並不完美，我的老朋友曾這麼跟我說過……」她停頓了好半晌，抬眼與麗瑟四目相交，「妳怎麼想？」

「唔……方舟不完美，這點我確實體認到了，它所安排的與人們想要的始終有段距離……」頓了頓，麗瑟又說，「但也只是『還』不完美吧？」

憶紋困惑地看向麗瑟，只見她的笑容在小黃燈的照耀下猶如冬日暖陽：「我會努力把它變成大家想要的樣子。」

看著麗瑟天真的笑顏，憶紋不由得垂下眼，小小地說了聲：「笨蛋。」

她起身至冰箱拿出血袋，將血倒入麗瑟杯中後，抬手替麗瑟抹去嘴邊的醬汁：「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

「欸……這兩件事是相關的嗎？」麗瑟思索了一會兒，忽地像想到什麼般，笑瞇瞇望向憶紋，「沒關係。」

這回換憶紋不解了，她困惑地看著麗瑟，卻見那雙宛若琥珀的雙眼頓時像盈滿星河般閃閃發亮。

「我還有妳啊！還有萊卡啊！大家一起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憶紋一愣，喉嚨霎時如被什麼哽住般難受，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環住麗瑟的雙肩。

「嘿嘿，是不是有些感動啊？」

聽著麗瑟傻呼呼的話語，憶紋以蚊蚋般細小的聲音說道：「笨蛋。」

真的、真是個笨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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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麗瑟如期地抵達『巨業建設集團』，在接待小姐的引領下，她來到位於頂樓的辦公室。

環顧超過四十坪還附帶休息室的辦公室，麗瑟不由得為這整齊劃一的裝潢驚嘆，辦公桌、書櫃、就連商談用的沙發與茶几均為檜木色，踩著腳下柔軟地宛若棉花的酒紅色絨布地墊，麗瑟不由得胡思亂想，這裝潢得花多少錢啊？

對麗瑟打量自己辦公室的行為不以為意，崔國振只是說了聲：「請坐。」隨後便從辦公桌前起身，走到沙發處坐下，他倒了杯水推到麗瑟面前，也不多做寒暄，直奔重點：「關於視察跟商談，您想先談哪項？」

「那就先談建造農場的事吧。」

聞言，崔國振將手掌放置面前的桌上，看似玻璃的桌面以他手掌碰觸的位置為圓心瞬間染為墨色，隨後大量的資料成頁狀平舖在桌上。

比起麗瑟一臉驚奇的模樣，崔國振倒是慢條斯理地將其中一張資料拉到自己面前：「嗯……又是『方舟外』的建築工程……」他笑笑又道，「看來方舟終於要把手伸到『外面』了……」

「崔先生是什麼意思？」

麗瑟看著眼前穿著深藍西裝的瘦削男人，臉上雖掛著笑容卻不帶半點笑意，細長的眼眸猶如寒冰，也看不出丁點情緒，唯獨他剛剛的那句話……充斥著不屑與惡意。

「啊啊、失禮了。瞧我都忘了方舟的『代行者』大人還在這……」崔國振說著卻沒有半點愧疚的樣子，唇邊的笑意更甚，「您放心！生意我會好好與您談的，但視察……怕是無法如您所願。」

「煩請崔先生解釋一下原因。」

在崔國振的說明下，麗瑟才理解他所謂『無法視察』的理由，巨業建設集團雖為私人企業，但在方舟的調整下，整體機械化占比的程度可謂所有職種之最。不只如此，就連建設的原物料都是統一向方舟收購，可以說整間公司除了設計師與工程技術人員外，其餘皆是來自於方舟的產物……

「我整間公司幾乎90%都是方舟的東西，一切都在方舟的控制下，還有視察的必要嗎？」崔國振說完順勢往沙發椅一趟，右腿緩緩擱在左腿上，「我從沒見過這麼會做生意的人，啊、請容我糾正——不是人……卻比人更狡猾。」

「『方舟』內的土地是方舟的，這很合理，但原物料賺一手、房子建好後收租也要賺一手，說到底這間公司除了建房子跟收租，什麼也做不了……」崔國振聳聳肩，滿臉不解的呢喃著，「果然是因為撞到頭嗎……我當時為什麼會漏看這些條款……」

「條款？」

似乎沒聽到麗瑟的問句，崔國振偏頭看向辦公桌後整面的落地窗。

他的眼睛雖看向窗外，卻彷彿不是看著外頭的景致，「比起被方舟壟斷市場的這個世界，『裏方舟』還更有發展性些……」

『裏方舟』又是什麼？！麗瑟雖困惑卻也不再發問，因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不會回答她的。

半晌後對方遲遲未回神，麗瑟只得乾咳兩聲，提醒：「崔先生？我們來談一下建設農場的事吧。」

「啊啊，來談吧……」崔國振悻悻然地收回視線，將桌面上的資料放大，開始認真地與麗瑟進行洽談。

半小時後麗瑟走出辦公室，面色複雜地望著手上的白色信封袋，商談結束結束後，她便向崔國振索要『巨業建設集團』其下的所有部門代碼，她原本以為崔國振會質疑甚至拒絕，卻沒料到對方爽快地將相關資料印在A4紙上裝入信封袋遞給自己。

返家後麗瑟癱在沙發上休息，將今天獲得的訊息再次整理過後，她不免有些失望……根據崔國振的反應，他跟飛彈發射的事大概是沒有關聯……但或許是底下的人做的呢？

麗瑟抱著一絲僥倖，將信封裡的紙張拿出並展開，半晌後她喪氣地垂下頭，上頭密密麻麻的部門代碼，清一色為——NSARK-B00……

再次瞥了眼上頭的代碼，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的麗瑟不由得苦笑，果然不是巨業建設嗎……但比起這個還有另一點讓麗瑟更為挫敗，她原本假設方舟內的職業類別排序為：食衣住行育樂醫，按理說『住』的類別，編碼應該為NSARK-C00，但實際看到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也就是說排序的推測是錯的？果然只能一個個查了嗎……

麗瑟焦躁地抓著犯疼的腦袋，卻聽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至身旁響起。

「姊姊？」

麗瑟抬眼望去，只見萊卡頂著一頭睡亂的銀灰色短髮，睡眼惺忪地揉著眼走到她身旁坐下。

「萊卡，你居然睡到現在……」麗瑟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鐘，下午一點半，揉了揉萊卡的頭髮，「你這懶骨頭！」

對麗瑟的話充耳未聞般萊卡打了個哈欠，卻正好瞥見放在桌上的紙張：「這個是？」

「啊、那個啊……沒什麼有用的訊息。」麗瑟說完將紙揉成團丟入垃圾桶，「我們叫外食來吃吧？想吃什麼？」

一聽到麗瑟要叫外賣，萊卡眼睛都亮了：「肉！我想吃肉！」

麗瑟滿臉寵溺地應了聲好，卻發現一個重要的問題，找不到住民終端機……她隨即站起身子，四處搜尋那黑色方形機的身影。

「奇怪……憶紋是放在哪……」麗瑟焦頭爛額地在家中走動翻找。

渾然未覺萊卡看向她的雙眼緩緩地收細，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姊姊，妳最近在忙什麼，也讓我來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