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裡正在恢復,牲口、作物、人,隱士傳授各種技藝給村裡的女人:木工、製革、冶煉、裁縫,讓那些原本是專屬男人的活,女人也漸漸上手。
女人的作工比男人精細、也美觀,力氣不夠的就兩個人做。那些留在村裡的男人不是老了就是病了,不管身體上有什麼殘弱,都開始訓練女人跟孩子基本的戰技、使用兵器。識字的那些人,就把村莊奇蹟恢復生氣的種種記錄下來。
一切都在好轉,唯一越來越虛弱的是那個駕著戰車而來的男人,雙眼失明,整天握著一口裝滿牌卡的布袋,拄著隱士送他的長杖四處遊蕩。
他說他叫馬格斯,原本是一個商人,遇到意外導致雙眼失明所以闖進這個村落。
「謝謝你獻出雙眼。」隱士的油燈晚上會發亮,眼球似的咕溜轉,轉到哪、哪裡就有光,所有瑕疵、不整齊都會被看見。村人會利用這盞燈在晚上檢查一日所作的裁縫、皮革、冶鍛,然而沒有人願意被那盞燈照到。
一被照到,哪裡臭癢斑疤、所有缺陷都像染上星光,一清二楚。
「我不是自願,」瑪格斯的嘴唇乾裂:「只是看見未來,必須付出代價。」空洞的眼望向女神的雕像,祂手中的天秤隨著日子過去似乎越趨水平。
等價交換。
隱士正要問「未來發生什麼事」,一群村民驚慌失措從村外跑來,直撲瑪格斯身邊。
「你…你的『馬』瘋了。」
金銀二獸自從馬格斯在這村子安頓下來之後,自各在附近吃草喝水,不僅相安無事,
還會幫忙趕不時侵擾村民的野獸,找回玩到失心瘋衝進森林的孩子。哪知,在這月圓的這一晚…。
「你們做了什麼?」
一群孩子哭哭啼啼地被村民推到前面,瑪格斯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平常玩耍尖叫最大聲的那一群。
「快說!」
孩子們嚇傻了,只知道哭個不停叫媽媽,最後,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站了出來。
「你不要亂說話喔!」最大的孩子顧不得哭,開口警告,馬上被自己媽媽眼神制止。
「來,不怕,你說。」瑪格斯變魔術似的從袖口拉出一塊小甜餅遞給了那小孤兒。
「水車做好了,他們想看它轉。」話說不多但道盡一切,小孤兒在甜餅邊緣咬了一小口。
「所以你們…」
一群大孩子拉開了河水閘口,水車進水開始旋轉,原本在旁邊打瞌睡的金銀二獸突然攀上了水車。
「求你去阻止你的『馬』,再這樣下去水車會垮!」
灌溉的季節就要到了,如果沒有水車引水入田,大家恐怕還得再勒緊褲帶一年。瑪格斯在村名的引領下拄著拐杖到河邊,雖然看不見,但老遠就聽見超過三層樓高的水車咕嚕嚕運轉,突然,金銀二獸在水車上攀爬、跳躍,像在追逐、獵捕著什麼。
月亮高高鑲在黑夜頂端,在月光之下,金銀二獸突然一陣長嘯。村民們聞聲散開成為一個半弧形,緊握著斧頭鐵鏟,一步一個呼吸推進。瑪格斯被在隊伍正中,手指緊捏著布袋,感受裡頭似乎有一張卡牌鑽著自己的指縫,呼之欲出。
又是一聲長嘯,然後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緊湊,村民的呼吸也越來越緊繃。瑪格斯雖然瞎了,但也聽得出二獸的嘯聲不僅越來越高亢,似乎,也越來越…,他側耳,困惑。
困惑的只有瑪格斯,因為在亮晃的月光之下,村民跟隱士都看見金銀二獸在自己的嘯聲之中顫抖,像是有雙隱形的手活生生將牠們撕裂,一分為二。而一切結束之後,攀在水車上的獸,有四隻。
瑪格斯向前了一步,拉開手中的布袋,一張牌沾上他的手指跑了出來。野獸們突然噤聲,靜靜看著月光逐漸收攏,照耀著水車的中心轉軸。
此時人跟獸都沒有一分動作,只有水車不斷順轉,帶著四獸上、下、下、上,直到第十圈,孤兒吃完手中甜餅的那一刻。
一道閃電落下,月光從中心被陰影吞噬。在那之前一瞬,一道人影順著月光而下,沒有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