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26|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回憶停格在雪裏

白色的山,紅色的瓦,黃色的土。
白色的床,灰色的牆,藍色的衣。
蒼白的臉,微白的唇,灰黑的頭髮。
刺鼻的藥水味,透明的點滴瓶,疲憊但溫暖的微笑。
溫暖又粗糙的手,低沉軟語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承諾著我,爸爸會好起來的。
看到你又拿出煙支,我像小大人的說,醫生說你不能抽煙。你尷尬又溫馨的一笑,徐徐的放下了煙支,好,爸爸不抽了。
那些年我們生活在山上,有一半時間是嚴寒的冬天,有一半時間是不那麼嚴寒的冬天,季節沒有很分明。
記憶之中,除了遠目所及的黃土,就是一層又一層的瑩白的雪地與雪山。
在嚴寒的冬天,大家都足不出戶,家中升起火爐,屋子裏燒得熊熊旺旺的,窗口起了一層霧氣,我就用手指在窗上畫畫。
有時,爸爸會教我英文,他教我二十六個英文字母,但是我一直分不清「M」和「N」的讀法,讀了很多遍,爸爸最後無奈放棄。
他還告訴我,到了香港,不要再叫爸爸和媽媽,香港人都叫「媽咪」和「爹哋」,於是從那時,我就改口這樣叫他們。
一天大清早,雪終於停了,屋前的空地都堆滿了一尺厚的白雪。我興奮的跑出去,將一堆又一堆的白雪捧起,雪有點像流沙,從我的手套滑下來,我在前園將雪堆捏成一個又一個的雪球。
媽媽怕我待在外面太久會著涼,便把雪球放到臉盆帶回屋中,可是家中很溫暖,雪球很快的凝固在一起變成冰,然後又溶化成水,我沒有再玩的興致。
村外有一個小湖,這時也結成冰塊,旁邊堆滿雪,媽媽踏單車載著我經過,我拉拉母親的衣袖,說要下去,母親卻叮嚀我,這下面是湖水,冰破裂了就會掉下去。
我小心翼翼的踏了一隻腳到冰面上,很滑。媽媽在湖邊緊握著我的手,微微的笑著。
最後,我走了兩步還是很害怕,便隨媽媽離開,後來看到有小朋友與成人在湖中心走動,這畫面一直讓我念念不忘,他們不怕掉下去嗎?
我們家空地的雪是白色的,但是到了巿區,積雪被鏟到路邊,像沾上了濃墨的一樣,灰灰黑黑,令人倒胃口。
這段日子,我和媽媽一直出入醫院,藥水味,灰白斑駁的牆壁,空曠的病房,寒氣從牆的另一邊滲進來,病床金屬的鐵框,散發著懾懾森寒。
只有你,只有你的笑容,你的話語,成為我唯一的溫暖,媽媽每次來醫院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你總是露著虛弱又溫和的微笑,告訴我們,沒事的,沒事的,會好起來的。
後來,我和媽媽離開了高山,雖然改口叫喊「爹哋」,可是來到了香港後,卻再沒有機會喊你一聲。
我的記憶永遠停格在你溫柔的微笑,你用手搓著我的頭髮,你在大雪天,熊熊的火爐旁,教我分辨M和N的讀音。
白色的山,紅色的瓦,黃色的土,還有你的笑容。一直是我在雪地裏最美好的回憶。
純白的雪,就像你在我心中的形像一樣,永遠都是那麼的美好,但記憶也只能停留在雪地裏。
爸爸,很想告訴你,我現在終於能分辨清楚「M」和「N」的讀音了,你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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