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公面前識人心　第二回　夏目漱石《我是貓》｜鵬勛的讀書心得

我是貓（1905年作品，夏目漱石38歲）　譯者：劉子倩　出版社：大牌出版　2015年6月初版　一刷

前言：關公面前識人心

　　寫這篇文章時，我又對《關公面前識人心》有了新的體會。

　　寫著寫著，我便想起了三句話。一是《紅樓夢》第一回：「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痴，誰解其中味。」；二是《老殘遊記》自敘：「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此鴻都百鍊生所以有《老殘遊記》之作也。」最後是我媽：「寫文章最重要的是，要能感動自己。」雖然拍讀書心得影片，也是用這精神在做的。不過明明都是看書，卻是橫看成嶺側成峰。寫文章，實在又是另一番風景。光是這點收穫，已值回票價了。

無名貓觀察人間世　苦沙彌會客成文章

　　這是一隻寵物貓所寫的小說，圍繞在牠與主人的生活。 　　牠在家裡，除了主人之外，沒有人肯理睬牠、就連名字都沒幫牠取。而牠的主人苦沙彌，除了教書之外，在家裡不是關在書房裡就是和朋友聊天。往來的朋友都是知識份子，聊天的話題猶如百貨公司一般，其五花八門，看譯者的注釋就能快速了解。 　　這本書總共有521個註釋，大約有130個提到歷史人物與古書——東方從春秋時代的孔子，到元末明初的《三國演義》；西方則從西元前500多年的羅馬最後一位皇帝，到19世紀英國的卡萊爾。包括：政治家、哲學家、佛家、科學家、作家、畫家、物理學家、武將、醫書、戰爭；其他還涉略到音樂、圍棋、日本中學用的英文教科書以及時事等等。久而久之，無名貓豐富了知識，加上先天的影響，於是寫下《我是貓》。

主人家中風起雲湧　貓咪冷眼識人心

　　儘管苦沙彌瀏覽過古今中外，還是有無可奈何。不知所措的時候。

　　住在附近巨大洋樓裡的金田夫人，為了打聽她女兒可能的結婚對象，也就是經常來苦沙彌家的寒月君，前來拜訪苦沙彌。苦沙彌瞧她那隻「又大又駝背」的鷹勾鼻，還有那仗著有錢有勢的傲慢，深感厭惡，不給她好臉色看。

　　金田夫人看不慣他的態度，聯合她老公招攬人才、花招百出。收買苦沙彌的街坊、鄰居、舊識與學生，下三濫的手段不必贅述；還派出苦沙彌的老朋友去好說歹說，想要改變苦沙彌的態度。實在是機關算盡，無所不用其極。卻都沒有擊中要害，只是令苦沙彌心浮氣躁罷了。

　　而無名貓如此點評：「他很沒用（按：指主人）。不過看看當今所謂有用的人，除了會說謊騙人、搶先佔便宜、虛張聲勢唬人、設計陷害人之外似乎啥也不知。連中學的少年都跟著有樣學樣，誤以為不這麼做就吃不開，本該羞愧臉紅卻洋洋得意地實行這一套還以為這樣才是未來的紳士。這不叫有用。應該叫做小混混。……和這種小混混比起來，不得不說我家主人遠遠更加上等。他的沒出息更上等。他的無能更上等。他沒有小聰明所以更上等。」（頁三一六）

　　無名貓會有這樣的想法，不僅僅因為在教師家待久了，也和自身經歷有關。

糊塗人見形不見心　無名貓決意捉老鼠

　　這隻貓並非出生在苦沙彌家，而是被別人拋棄到草原上。當時天色已暗，肚子又餓，還下起了雨。身旁無親友，又前不見古貓，後不見來者，實在是凄凄慘慘戚戚。為了活下去，牠爬進某戶人家的廚房。那廚娘竟也不講人情，不能親近，二話不說就拎著牠的後頸將牠扔出門外；但貓也退無退路，只能故技重施，雙方大戰三百回合。最後，這家的主人出來說聲「那就留下吧」，無名貓才活了下來。

　　然而不論哪個時代，每位家庭成員都有各自的責任，在故事中貓也不例外。貓捉老鼠，在故事中是天經地義的事。甚至為防傳染病，市府還會買下民眾捕獲的老鼠。

　　雖然家人不曾命令無名貓去捉老鼠，不過無名貓，其實一直想捉但還沒捉到過；後來聽到同為貓咪的黑子，捉到的老鼠全被人類送去派出所換錢，主人卻不肯好好餵牠吃東西。從這時起，無名貓下定決心不捉老鼠了。

　　無巧不成書，後來主人家遭小偷了！事發過後，苦沙彌的學生三平君就提議：既然這隻貓不看門又不捉老鼠，不管用，不如趕快扔掉或讓他拿去煮來吃。外人說三道四，大可不必理會。然而主人竟默認三平君對無名貓的看法，對貓肉火鍋也毫無異議。儘管主人沒有把牠送給三平君。但這無非是莫大的警惕！若牠再「沒用」，可能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眼下可是攸關生死的大事，是要逃離這個家嗎？但就過去的經驗而言，牠實在無法忍受飢寒交迫的滋味；天下的凡夫俗子皆看行不看心，逃到別人家去也於事無補。既然必須與平庸之人為伍，不得不降低格調化為平庸之貓。若要做庸貓就必須捉老鼠。深刻了悟生死並非操之在己，而是掌握在他人手中時，牠終於決定捕鼠——儘管最終不見其成功。

在這時代看我是貓

　　對貓咪而言，人類有沒有錢、有沒有知識皆一丘之貉。真正的差別在於待人接物的心——是除了自己之外，都以有用無用分類，一切都只是讓自己幸福快樂的工具；抑或是天下萬物都一視同仁，對待一隻貓也像對待自己一樣，沒有誰比誰更高人一等。

　　一千多年前，歐陽修的〈朋黨論〉告訴我們：堯舜時代就開始有這兩派人了，而在專制時代，國家最高領導人的意見是唯一正確的。過去許多人，也不得不降低格調化為平庸之貓。

　　不過，先人實現了「人人平等」、「我不同意你的說法，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為基礎的民主制度，讓君主專制在這片大地上成為過去式了。這意味著，有貓咪這般想法的人並非少數，他們奉獻一生，成全了我們的今天。可是別忘了，德國的納粹黨正是在民主制度中誕生的；況且民主國家每次選舉，都有機會讓納粹黨當選。

　　由此可見，政府雖管理眾人之事，人民卻才是組成政府的人員。若百姓把人人平等，甚至於萬物平等的想法灌輸於自己，教育下一代，成為一種遺傳。以此繼承先人遺志，社會就能往理想的境界再邁出一步。反過來說，小人也可以利用選舉，做出超乎想像的壞事。國民義務教育的目標之一，就是要小孩透過歷史，了解過去的人們發生了什麼事、做了什麼，而未來又會被現在所影響，那現在的我們該怎麼做？《我是貓》則像是把天上的太陽移了位置，讓我們看見人類社會的另外一種光影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