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圓融與貧乏的想像力

明月照溝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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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新的職場裡，新的直屬小組組長N也是很奇怪的人。（我為什麼用「也」呢⋯⋯）

　　儘管我暫且歸結源頭因為他只愛自己，但有些情況無法滿足解釋。很久以前曾經帶過一個新人，新人不太會問問題，遇到問題時大多困惑轉頭看我；讓我感覺觸及他的歷史，似乎他古往今來都習於用一個眼神向他人求援，不管需求內容具體還是朦朧。這個例子或許可以借以說明他人（或簡單說環境）如何與我們互動並改變我們——這句是廢話。N奇怪的地方在於，有些話人們小時候不知道會傷人所以大放厥詞到處失禮，但會隨著流動的人際關係或早或晚有所覺察，變得「圓融」。然而N似乎完全跳過這個階段。

　　需要岔題補充說明，這裡用「圓融」一詞是因為概念最貼近而已；我想指的是一種因為受到「環境的冶煉」所以主觀上去蕪存菁達成平衡的狀態，也就是說客觀上是去菁存蕪也說不定。（誠然，這是不可能用客觀觀察推論的事，想說明的是圓融未必是往好的方向前進，它是一種平衡狀態。） 　　「圓融」很少出現在小孩子身上的原因，是因為主體客體的條件都很難達成之故；反之這可能也是為何人們容易說起成熟就浮現「圓融」的印象。

　　而N好像錯過了這一切。按照其它方面的觀察判斷，這應該不是因為他本人固執無堅不摧不受他人陶冶影響；結果可能還是他太愛自己，但凡有與他本人相悖逆的事件發生，一切以他本人為主。

　　寫了這麼多廢話，其實濃縮成一句話就是，在他心裡，大概其他人賤如豬狗，沒有人比他高貴（且和藹可親，多麼難得。）每一次我提出我在嘗試做什麼事，N的第一句話一定是：

「啊，我之前也想做的，可是太忙了！」

　　當然做不做隨便，有的事只是我好奇又剛好有足夠的資料可以蒐集數字來看，也有的事只是想試試看我好奇的問題有沒有可能有解法（畢竟這間公司⋯⋯算了，閒話少敘；）總之跟現行現狀現世薪水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又怕被惦記（眾人皆知，沒有叫你做但你舉手做了的事，已經不是自己的事，而是公司的事，無論結果如何需要備案以免被殺，）找不出解法打算放棄時還是有跟N打聲招呼，而N也總是定型回答：

「對吧你看吧，所以我之前才沒做的。」

　　我是成熟的人了（大概，）所以可以判讀這些句式，所以受傷或感覺被對方不知所謂的優越感愚弄都在我能照看的範圍。

　　又要岔題說明受傷。常常有心靈雞湯一類解說認為能看懂這種不管有無意識的語言操控就不會受傷，不過基本上我不贊同。 　　有沒有讀懂與能不能判別，只在於是否能照看自己的傷疤而已，所以也可以說是在浪費自己的勞力與情緒而已。但如果情況嚴重，比如發生地殼擠壓地形變化，身在那塊劇烈變動的大陸上，跟身在那塊大陸坐在實時衛星空照圖的螢幕前，多少還是不一樣。應該吧。

他臉上寫著我不配（這是宮鬥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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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有一個革製卡夾，是前職離開時收到的禮物。

　　我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不知價格幾許，偶然拿出來一次被N眼尖認出牌子（我至今仍不知道牌子名稱，但經此一事認得了品牌標誌；）被大聲嚷嚷怎麼會有。這真是很奇怪的問句⋯⋯我又不是你家的人，難道還講求兄弟姐妹要公平對待，怎麼你有我沒有。但或許因為身上其它東西都是UNIQLO之類，突然混進一個百貨精品是很突兀的事吧。

　　身上還有一只手錶，只在走路時會看，通常用電腦的時候會解開來放桌上（因為很卡鍵盤。）又某天手錶被N從桌上撿起來仔細凝視，實在不曉得他想幹嘛所以嘴上隨意說著只是習慣但又不習慣在桌前戴所以放在桌上，一邊無邊無際心裡很茫然。

　　這在一般來說裡面是可以被受理的距離感嗎？他為什麼要看我的手錶，有什麼特別的嗎？是我的錶不準所以定睛一看愈看愈困惑嗎？我又隨口補了一句：「不過常常解下來丟在桌前就忘了戴回家了。」其實沒有常常，然而相較於從來沒有弄丟過手機鑰匙悠遊卡，大概可以算是常常。N終於放開我的手錶然後回了一句：

「我想也是。」

　　真可悲。

　　但是是什麼可悲呢？以我貧乏的人際關係與想像力，我能為他描寫的故事實在單薄。他活在賽道上，所以必須檢閱所有東西與登場人物。我無緣無故被捉來秤斤論兩，頗覺莫名又委屈；只想大聲申告歪果仁只聽過東大早慶，東京大阪，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大字不識幾個，台端的精密測量區區一個字都無法回答。

　　從前讀過一篇鼓吹日本人國際婚姻的文章，其中說到優點之一是外國人不能知道（連撰文者都煩的）精細攀比裡繁雜的基準，畢竟除了真的很出名的那幾個以外，其它在外國人眼裡都一樣不了解；自然不會帶著家人捲進鄰里同事社群平台的比較之中。我當時感覺很訝異，原來有這種煩惱到了不了解會變成優點的程度；現在看來簡直撰文者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先前N錯誤判斷，召集會議撒嬌抱怨要「請各位社會人士自己找工作做」，所以他作為組長對於請假缺席同事的待辦事項「不會指派分配」，希望培養大家的積極性，「主動幫忙」。

　　怎奈我見識淺短，無法理解讓所有人去拆同一封信然後去猜誰會領走這項任務的混亂，如何培養「積極性」。

　　但他似乎覺得自己表現得很好，像個主管，有訓話，有指導，色香味俱全。如果世界上有什麼惡夢的根源，大概就是自滿於「像什麼」吧。這不是在玩文字遊戲，但「像什麼」的同時，通常就「不是什麼」；既然四不像，那荒腔走板也就自然而然了。然而某天毫無統率的30人31腳裡大波浪跌倒翻跤，全員下餃子（當事人即餃子，）N好不容易出來抱歉，說：

「不好意思如果我先分配好工作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

　　我跟不上他的紊亂無秩序，如果這是愚民，我覺得很成功。值得起立脫帽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