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公面前識人心　第四回　夏目漱石《虞美人草》｜鵬勛的讀書心得

甲野斷絕七情六慾　須永滯於人之常情

　　《虞美人草》的甲野和《彼岸過迄》的須永一樣。都是繼母不相信繼子會照顧她一輩子，所以打算將繼子趕出家門得到遺產，或是讓繼子和她的親戚結婚藉此得到保障。甲野和須永察覺真相之後，等同於翻開人生的考卷開始作答，題目是「家庭」。

　　我曾經想過我不是親生的。小時候我找媽媽一起玩，她卻總愛看電視。媽媽從來沒有叫我一次兒子，還每天都把我當成傭人使喚。讀小學之後，爸爸每學期都買好多參考書給我，可是我不喜歡寫就一直放著。到了考試前一晚，爸爸檢查近乎全新的參考書就變成大怒神，我哭得再大聲也沒用。媽媽總是在看電視，看累了就到房間睡覺。面無表情地與大怒神擦肩而過，同時路過我的瘀青。我是被撿回來的吧，所以這個人才能打得這麼大力，另一人才會不聞不問。

　　因為那些夜晚的痛苦，我很討厭爸爸。但是辦完喪禮後，對他的感覺竟然全忘了。他中風了七年，久到我無法期待他會好起來，但也想都沒想過他會離開。剛接到消息時還沒有任何感覺，下課時間折元寶時也沒有感覺，天天放學後獨自搭公車去殯儀館上香時沒有感覺，看著他從冰櫃被推出來的時候還是沒感覺。直到闔上棺木，我才意會到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依然是我這世上唯一的爸爸。親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偉大。

　　當我開始上班，深感上班不僅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之後。重複到來的每一天，都像在暴風雪中前進一樣難熬。我不但能體諒媽媽的辛苦，甚至佩服她的心志。從起點到終點之間，即使父母犯過錯，他們還是功大於過的。因為一碗飯一杯水都得來不易，卻三兩下就沒有了。薪水只有一份，柴米油鹽醬醋茶卻一起漲價。於是只好不斷努力，將貧、煩變成平凡。生活這兩個字小學就會寫了，卻在自立自強之後，才學到它複雜的意義。

　　知道生活那麼不容易之後，就能理解書中繼母的苦衷。但也不能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於是《虞美人草》從道義來面對問題，甲野寧可斷絕關係去當和尚，也不願和這個家一起墮落。五年之後，夏目漱石創作的《彼岸過迄》則是藉由觀察別人的生活，尋找自己家庭問題的答案。須永在不完美中，尋求最恰當的相處。道義並非天生本能，而是超越自我的追求。面對生還是死這個問題時，道義也是多餘的。

　　為人子女，困難的不在於從父母親給的傷害中長大。而是自己組成家庭時，能否描繪出嶄新的藍圖。終其一生，我們都在努力成為自己不討厭的那種大人。

關公面前識人心

　　夏目漱石的作品告一段落了。這四部作品以家庭開始，以家庭結尾。家庭不也正是我們每個人出生之後，進入的第一個階段嗎？但是「人心」並沒有如此簡單，《關公面前識人心》才剛踏出第一步而已！